第十五章 二

“进屋坐会再贴吧。”王远把张欣手里的对子拿过来，她开了门让她。

“不了，定的排骨和猪爪儿，得去取。拿个笤帚出来，把墙扫扫。”王远摸了把门边的墙，新的，可也附了一层灰，有灰胶带不粘。

“我那还有些东西呢，下午给你送去。”张欣拿着笤帚，回到门口。

“那我就先不买别的了。”王远笑说。一手接过笤帚，一手把用报纸包着的一摞钱从怀里掏出来交给张欣。

“不用真给呀，跟她说给了就行，你留着，她不是花钱大吗，你别太紧巴了。”钱递到张欣胸前，她不接。

“别听郝齐放屁，花钱大能跟我吗。快收着，咱不整那事儿。”王远拿钱碰了碰张欣的胳膊。

“真烦人！”张欣接过钱，随手开鞋柜扔了进去，穿鞋出来。

“别沾手了，对子掉漆，弄身上。”

“咱俩上次一起贴对子是什么时候？”张欣像是没听见，撕开包装，展开对子。

“新房一天没住过？”王远也装没听见。

“可不，我一个人住怕了，也没人陪，就空着呗。好歹还住过半晚上，不算白买。”张欣带一点自嘲的笑，挤到他身前，把对子安在墙上，等着他贴。

王远就是装没听见也找不到别的话了。两人距离很近，他绕过她把对子粘到墙上，不光她身上的香灌了他一鼻子，他的脸也几次蹭到了她盘起来的头发。那“半晚上”不可遏制地漫过了脑子，她的长发淌下来，流过他的身体。那个感觉没法用对错判，那个感觉难以抗拒，是死了也无所谓的难以抗拒。多亏她手上戴着的戒指耀眼，王远被戒指的光刺了几回就醒过来了。

上联还没贴完，对门传出说话声，一对中年夫妻也出来贴对子，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站在门里，一刻不停地叫着爷爷奶奶，根据某个动画片角色扮演，他爷爷奶奶积极地答应着，说什么都应。张欣夸了几句孩子可爱。爷爷奶奶爱听，两边就聊了起来。

“你们不在这住吧？”孩子爷爷问。

“啊，刚装修完，家老人就病了一场，不放心他们，就一直住一起了。”张欣说。

“哎呀，岁数大体格好比什么都强啊。”孩子爷爷由衷感叹，又问“这是你......”

“我对象儿。”张欣的回答张口就来。

“有孩子没？”

“没有，还没结婚呢。”王远瞥见她的侧脸，笑容腼腆。

“......你们般配。”孩子爷爷大概觉得唐突了，转了话题。

“哥哥听着没？”张欣攀着他的肩，口吻甜腻。

“长得般配没有用啊，男的得有能耐。”王远说得很轻松，就像是早已经发滥了的感慨。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因为他不在乎，对方问得也没顾忌。

“修车的。不是她有能耐，我修一辈子车也买不起这房子呀。”王远笑说。像是主动交代了自己是个吃软饭的。

“现在这社会也没那么多讲究了，钱谁能挣谁挣，在一起高兴就得呗。”孩子爷爷听王远不自重，说话也就随便起来了。

“对，有钱就行。”王远随声附和。

“那可不，你花钱人家都跟你客客气气的，没人问你钱是不是你挣的，是怎么来的。现在有钱就是大爷。”

王远一边听着孩子爷爷讲述县里头面人物的发迹史，一边和张欣贴好了对子、福字，将之前每一秒钟都能说上百句话的凝滞时间恢复到了原本的速度。

“看了件皮衣，你穿肯定好看。要是给你，小对象儿能生气不？”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张欣问。

“换你能乐意？”电梯里就两个人，张欣却紧靠着他。

“说送别人的，不能穿才给你的行不行？”张欣很认真地想主意。

“你图啥呀？”张欣的话让王远感觉两人像在偷情，一阵反感，虽然是笑着说的，口气却有点刻薄。

“我不贱吗！”张欣冷冷一声，脸扭了一百八十度，把后脑勺给他。

“我不是那意思。给我也穿不着，从你走我就没穿过皮衣了，原来那件放床底下都长毛了。不是瞎嘚瑟的岁数了。”王远在电梯楼层灯和她带着钻石耳钉的耳垂上交替看了几眼，硬把尴尬聊成了轻松。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张欣脖子往回转了九十度，看着电梯门，又转了九十度，看着他一笑，“你穿皮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