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

付家的工地的确是李振派人砸的。

李振今年有几道坎儿，这是他遇到坎儿之后找算命先生算出来的，说他今年可能破财、戴孝、见血（可能是他的，也可能是他见了别人的）、摊官司。李振深信，因为刚过完年他就破财了。从去年开始，电视里和道边遛弯儿的老头就天天叨叨着**了，李振都没在意，可正月还没出呢，**就反到了他身边。县里法院出了个“窝案”，11个法官一晚上都给带走了，一个副院长跑了。跑的那个副院长，就是他姑父。也是从他姑父当上法院副院长之后他胆才越来越大，这几年里，姑父也确实给他摆平了大大小小好几出事。他能那么公开地干赌博机，那么无碍的放高利贷，那么随意的追债打人，也是靠姑父的关系维护。姑父跑的第二天，李振就把赌币机关了，给通过姑父搭上的关系挨个打电话，没有一个通话时长超过两分钟的，真让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吃挂落。所以赶忙到临县找“大仙儿”算了个命，并且对大师说了几分钟才说完的他今年可能遇到的“灾”深信不疑。孝敬了2000块钱，换来了大师的复杂解法，包括一个护身符，在指定的日期、时间、地点烧了一万金锞子，在指定的日子躲星一天，今年尽量避开和自己同属相的人，少去人多热闹的地方。

李振严格履行，带着护身符，烧了金锞子，但躲星没成，不是他不遵守，是那天早上他老丈人死了。唯一的女婿在老丈人死后不出现，猫家里躲星，说不过去。可是张罗老丈人的丧事，既破坏了躲星，又钻进了热闹的人群，还要频繁出入火葬场，李振赶紧又派人去临县“大仙儿”家扔了一千块钱，换了一个补救的法，但这回“大仙儿”没再言之凿凿，让看自己造化。这让李振犯了膈应，心里别扭。

心里别扭，事也别扭。有个在他家赌博机上输了钱、欠了他家高利贷的熊货，让他的人踢了几脚就跳楼了，摔折了腿，他妈跑着孙子坐公安局哭着不走，这么一闹，他放出去的债都不敢要了，还得另外找人摆平这个老娘们。破财，这就来了。

他没有外头传的和自己吹的那么有钱，他用了一切能用的关系贷款，借钱，用好多小弟办了信用卡透支，和赌博机绑在一起，一边开赌，一边放高利贷，低利借，高利出。这场丧事，对于他，不单单是死了个老丈人，更主要的是老丈人那些借钱的脉都断了，还要尽快往回返钱，赌博机关了，钱流断了，就更续不上这条脉了。

李振本来不用这么窘迫，他把自己能聚来的钱全都借给了付家，原来是想傍着他家搞房地产，没成想倒让他家套住了，年前年后提了几回，一毛钱没看见。他帮付家找的工人也几乎没拿到工资，他当然不在乎这些工人拿不到工资，只是该欠和不该欠的账付家都欠了，就说明他家真的是困难到一定份儿上了。

这么多事加一块搞得李振压力巨大，少年时被砍都没觉得这么难。为了缓解压力，他吸毒的频率更高了，整天带着药劲，这也就让他更暴躁，显得更不正常。他越来越看不上付伟。过去也不佩服他，觉得他除了老子好之外就没什么可夸的了，挺瞧不起他的，可都是在心里，从过了年之后，对付伟的瞧不起就从他心里爬到了脸上，最近又窜到了嘴上，甚至冲上了胳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