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六

李振把脚边一小块玻璃碴踢出去让保姆扫走，点了根烟，靠进沙发里，问派出去的两拨人，事办怎么样了。找付伟的那拨一无所获，尾字嗯啊拖着长音，等着挨骂，他只拿鼻子哼了两声。找不着好，找着了才麻烦。再问另一拨人，还没等他开口，那头就抢着报告，工地已经砸完了，从工棚宿舍到警卫室，一块玻璃没剩。事儿办得利索，也是刚砸完东西，正爽，对面说得来劲。李振一句“*你妈”只发了半个开头音，令是他下的，尿太高，滋脸上怨不着别人。他现开了老婆的车从工地过了一遍，手下人没撒谎，工地一块完整的玻璃也没有了，打更的老头正蹲在大门口打电话，一脸的受惊过度。

回去的路上，李振闯了两个红灯，第一个没注意，第二个又没注意。每天都有一推人劝他这段时间消停点，他也没少这么跟自己说，可还是闹了个事，心里后悔的时候，闯了第一个红灯。后悔了一会，又指天画地地骂了起来，想着闹了又怎么样？谁敢动他？动他下试试，这么想着，闯了第二个红灯。他把看红灯的注意力都看了电话，急着接付国文的电话，接不到，他觉得自己就在独木桥中间站着，在沙漠中间站着，在马路中间站着。

消息很快传开，家人和亲近的朋友开始埋怨他冲动，他嘴上一直是闯第二个红灯时的态度，心里却越来越牢地扎在闯第一个红灯时的想法里。后悔最招人恨，因为后悔没用，所以心里越后悔，嘴上的脾气就越大。

到了晚上，付国文的电话终于打来了。李振嚷着谁也不服，可还是撇下人，三两步奔到一个安静地方。

“小李是不是看我这行好，把我饭碗砸了，你端起来吃？”

“没有啊......”李振预想的都是付国文替儿子出头，为工地翻脸，怎么都不会有好气，可他稳稳当当地甩出一句风凉话，他一时措手不及。

“那你砸我工地什么意思？要账啊？那么着急你说呀，不是给不了你，这么整是办事人吗？”

“不是那事儿，你问问付伟怎么回事，我供他......”

“他不行你别理他，有事冲我说，我们家谁做主你不知道吗？你这么弄合适吗？是吓唬我还是让人看笑话？”

“没有，我就是一股火，没寻思那么多......”李振的解释被付国文打断，又被他接连的问号问成了理屈。

“我跟你爸不熟，跟你老丈人也算老哥们儿，二十多年前，他就给我干过工程，县里那个工程的先期让你干，一半是因为你和付伟好，一半就是因为你老丈人，他干我放心。要不是这边出个急事，他走我怎么也得回去送他。父一辈子一辈，我还指望你们以后一块干，有个照应呢。做生意的，谁没个山高水低？你光看我县里工程不顺，那你知道像县里这个规模的工程我有多少个吗？你就能看出来我们家不行了，该逼债了？”

“没有，没那事儿，我都说了，就是跟付伟话赶话，说急了......”李振高一声低一声地解释。

“我知道你现在不容易，你那些事儿我多少也听说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还是市政协委员，我家还是明星企业，关系多少还有点儿，上哪说句话都好使，有事儿你跟我说，我能不管吗？这么弄多伤和气。付伟回家扯脖子喊，要经官，正好我回家听见，让我骂了，现在什么时候？风儿多紧，你本来就不消停了，再加这么个事儿不麻烦了吗？世道变了，碗边子饭越来越不好吃了，你以后有打算吗？你要是还想开赌，放高利贷，那等咱们账结了，就各干各的，以后见面还是朋友，你要是想和我干，我亏了，不能亏了你，我挣了，我多少你多少。”

“我也不彪，我肯定愿意跟着叔你干了。”李振清了清干涩的嗓子。

“我就知道你是明白人。我工人下礼拜就回去了，马上开工，你把那砸了不耽误事儿吗？”

“叔你放心，我明天就叫人修，保证不耽误事儿。”李振给了个绝不食言的保证。

“那行，修好了你告诉我。”

付国文挂了电话，李振五分钟后就找好了修玻璃的人。摆出工具，吸了本该明天吸的冰毒。整晚上都在亢奋的畅想，怎么借着付国文做大，他也先弄个县政协委员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