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八

就像昨晚一样，王远到家，她装睡，在不知不觉中睡着，再醒来已是第二天，王远也不在家了。这样的日子一摸一样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像复制粘贴。山边河堤上都能看见野花了，她和王远还没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下彼此看一眼。她本可以大吵大闹，但那样一来等于和好之后她就是那个主动示好的。她过去不在乎这个，可这次在乎，她就是不做那个先说话的，有再多想说的也不先说话，浪费了整个春天也在所不惜。

付菡过了段莫名其妙的日子。她是不能受气的，也不能忍气吞声，如果她被嫌弃，吃了冷言冷语，一刹那都忍不了，但没那么简单。牵着皮蛋走在河堤上的时候，她常常觉得她只有皮蛋，难过得想哭，可耿玉英又对她那么好，一点不像要把她晾在一边，晾干了被风吹走，然后把张欣迎进来。可王远又始终不理她，淡的像外边早就有了女人。这是付菡最受不了的，所以听着家里工地吊车忙碌的运转声，她好多次都想去工地，回家算了。而早起的时候耿玉英又时常不是摆出一盘樱桃，就是端出县里那家蛋糕店的点心。樱桃新上市，很贵，耿玉英知道她爱吃也不可能舍得买，而那些点心，就只有王远知道她的口味。这也就是说王远除了不理她，该对她做的一样也没少。付菡慢慢不生气了，冷战也有了温度，吃着王远买给她的水果，点心，看电视剧，没来由地就回想一下：要不认输算了。

不认输让付菡错过了一些事情，当这天她照常去店里送材料的时候只有陈晓丽，而且她从陈晓丽嘴里得知王远今天没去上班，正带着人在他家地里搭大棚。

“地不都卖了吗？闲的呀？”付菡没忘了她还在生气，话不能好好说。

“卖了不是没占没给钱吗，搭几个大棚架子算算能多得五六千块钱，远哥不想弄，耿姨这几天上地看别人家都弄，就磨叽远哥，说搭大棚她就不种地了，远哥就答应了。”陈晓丽撅着嘴笑。

“切，整事儿......店里这些天忙不忙？”其实付菡想问的是张欣这些天来的勤不勤，他俩有没有什么变化，可那俩人有没有变化，陈晓丽哪看得出来，问了也白问。

店里缺人，付菡没走，和陈晓丽一直忙到了下午开张。王远突然就回来了，带着土味和男人味。付菡身上麻了一下，就像摸了漏电的电水壶。这么多天，她第一次在白天看见他，他就像只大象，把店里占满了，不管把视线放到哪，都有他。

他脱了迷彩外套，只穿一件窄背背心，匆匆洗了手脸，额前的头发上挂着水珠，一边点烤炉，一边招呼跟他一起来的人。郝齐也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窄背背心，可他好像肉里塞着火腿肠，像个满地跑的肉架子。而那些被王远带来的男人，一个个也都灰头土脸，只有那个在烤炉边忙碌的男人不普通，他的眼里总有一团烧到极盛的火，那么亮，笑永远是新鲜的，没有一点平庸，脸上总也剔不净的胡茬，看着看着，身上就会想起被它扎过的感觉。

王远整晚都在烤炉和那帮朋友的酒桌之间转换，生龙活虎，没有一点疲劳或者不耐烦，他还不动声色给她和陈晓丽炒了一盘配料丰富的炒饭，烧烤吃多了生不出孩子的话听多了，王远像看苍蝇一样地看着她和烧烤之间的距离。付菡听见王远跟她说话了，但太忙，来不及等着她回答，她也索性当没听见。那帮朋友一直留到打烊，喝得东倒西歪，王远也有了醉意。付菡开车，王远坐副驾驶，几次没话找话，她都不理。有台阶她也不下，凭什么有台阶就要下？她要的是道歉，不是台阶。到家，车没停好，她就下车了，等王远进屋她在洗澡，锁了门，以防他进来。她洗完出来，王远正在客厅排队。回到屋里，床已经铺好，一床被子，付菡得意一笑，把王远这些天盖的那床被子拖到床上，敷上一张保湿的面膜，静静躺好，听着王远进来，翻身面冲墙。

“还生气哪？”王远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招牌似的无赖口吻，付菡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