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

耿玉英在失去意识之前没感觉到疼，她在后悔，后悔没听儿子的话，把他们那么多年才熬出来的好日子毁了。

看着漂亮的付菡乐颠颠地挽着儿子的胳膊，两个人那么般配，听着付菡甜甜地跟她说再见，耿玉英的感受是一种十全十美的高兴，终于看见了想了那么多年的一个词：苦尽甘来。

耿玉英这几个月来都很高兴，但十全十美的感觉是在付菡顶撞她那天晚上才有的。那天付菡跑了之后店里刚开始忙，忙得顾不上生气，两分钟，这件事好像就过去了。张欣脱了外套，像自己事似的跟着忙了起来。到了晚上九点多，桌子才有了空的，店里人才有空吃晚饭。她是吃过晚饭来的，一个人在厨房刷盘子。

“放那吧，我们弄，你歇会，一会回家。”王远站在她身后。

“不用，刷几个碗也累不着。”耿玉英说话的声音和水声一样大。

“付菡小，不懂事儿，别跟她一样的。”王远的手也伸进了水池。

“哎呀，不用你......”她支肘挡开儿子的手，“你把张欣领回家那年她还没付菡大呢，有懂事的，你不找啊。”看了眼门口那张桌子，张欣正和郝齐陈晓丽谈笑风生。

“你是想让你儿子找个大姑娘还是找个二婚的？”王远笑呵呵地问。

耿玉英被问住了，明摆着的事儿。

“张欣是懂事儿，当年说走就走，话都不留，她扔过咱们一回，谁能打包票没有第二回？光能过好日子的儿媳妇儿，娶回来放心吗？苦日子都是咱娘俩熬过来的。付菡不懂事儿，她去年来的时候，咱家还是要啥没啥，咱们过什么日子，她过什么日子，长这么大没干过的活也都干了，天天跑市场，买东西，切肉，收拾鱼，串串儿，一手、一身味儿，人家啥也没说过，她那么娇生惯养出来的人，能干这些，一心一意在咱家，什么能比这重要？不懂事儿，能慢慢懂，要是跟我不是一条心，怎么都没办法。付菡能这样我都没想到，我挺感动，我真觉得她好，就是因为这个。长的好看不重要，家有钱也不重要，我还盼着她家不要她，不干涉最好，我又不是不能挣钱，我还真不稀罕当她家姑爷，但我稀罕她，我觉得能娶她是咱家福气，找什么样的，都不如找一个能跟咱们过苦日子的。”

“你找媳妇儿，你看好就行。我也不指你们对我怎么样，你们过好了我就高兴。”耿玉英说得尽量淡，像是无奈。

到了十点，王远就一个劲儿地催她回家，张欣开车送她，一路上说这说那，她应酬着答，时刻注意着不要把张欣冷落了。

第二天她就哄着付菡，两人和好了，她俩好，儿子和付菡的别扭才能过去。看王远付菡半个月不说话，她急得劝了儿子好多次，他都笑着让她“不用管”，她也好几回给儿子出主意，有孩子结婚就容易了，王远笑而不语。快一年了，她从没想过王远和付菡以后会怎么走，现在突然着急了，做梦居然梦见抱孙子。所以看见儿子付菡和好，才这么的高兴。

“这俩人多好！”之前隔着障子跟她唠嗑的杨继红看着车开出院子，好像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是啊。咱姐俩说话，他刚把付菡领回来那前儿我不同意，这一年我品出来了，真是个好孩子。”不管杨继红是不是由衷，她都想显摆一下。

“这可是，要模样有模样，能干活，性子还好，找个这样媳妇儿你就美去吧，还挑啥？今年能办事儿啊？”

“谁知道啊，她家不同意。”耿玉英笑呵呵地指着村口的工地，跟杨继红说了付菡的身份。

“你早怎么没说呢？”杨继红受了惊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