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

张欣的白色雷克萨斯驶在县城通往沈阳的国道上，加速超过了一辆满载着生猪的货车。车里只有王远，熬得通红的双眼出神地看着前路，脸色黯淡，像只丢了领地的野兽。雨点滴滴答答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很快蒙了一层，他却没想起开雨刷器。电话响了，吓了他一跳，早该把这铃声换了。王远这么提醒自己不下十次了。

电话是张欣打来的，王远没有寒暄，第一句话就问：“我妈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麻药劲儿过了，疼，大夫给打了点止疼的，刚睡着。大夫说感染期过了，没事儿了。”张欣急急地向他汇报。

“啊......”他的这一声，就是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的声音，“我正往回走呢。”

“谈的怎么样？”张欣小心地问。

“回去再说吧。”王远少有这种无力的口吻。

这是母亲车祸后第五天。

车祸造成母亲颅内血肿，右腿两处骨折，左肩脱臼，软组织挫伤无数。在出事当天晚上，张欣就知道了，先于转院的救护车去了沈阳，在医院找关系。母亲到了医院就接受了检查，转天上午就做了手术。王远家的征地补偿款还没发，赚的钱还了欠债和张欣垫付的门市租金之后就没了。张欣像是知道这些，一边忙着给大夫护士送红包，一边交齐了住院费手术费。

“你不用张罗钱，我都办完了。”王远盯着手里攥着的电话坐在CT室外，张欣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小声说。

“多亏你了，过几天给你。”王远点点头，看了眼张欣，跑了大半夜，精致的妆也遮不住疲惫，“累了吧？”

“只要咱妈没事儿，别的都无所谓。”张欣摇着头，看着脚前，长长地叹气，“你也别跟别人借钱，欠我的，总比欠别人好吧？”

王远陪着母亲住院、检查、手术，又过了术后的感染期，四天一步没离开医院，今天情况终于稳定，他才借了张欣的车回县里，到交通队和肇事司机的家人碰面。

肇事司机跟他年纪差不多，如果看见人，他可能还认识，可他也在事故里受了重伤，正躺在县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血检证实他是毒驾，肇事车是辆无保险的报废车，这也就是说，虽然这起事故这个人渣负全责，但所有赔偿都要他自己拿，没有任何保险理赔。

郝齐在王远到之前就等在了交通队门口，担心那边耍无赖，特地来给王远帮忙。王远早攒了一腔子炸药，恨不得拽一个跟肇事者有关系的人揍一顿。

双方见面，那边一个年轻人都没有，四个人，分别是肇事者的父母和姑姑姑父。肇事者父亲看着不下七十岁了，佝偻着腰，一条跛腿，肇事者的母亲五十多岁，瘦小，坐在椅子里，惊恐的眼睛不停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不住地哆嗦，一眼就能看出智力有缺陷。肇事者的姑姑姑父应该是负责谈事的，可也就是一般的农民，女人穿了件退了色的绿外套，男人夹着烟的手指粗糙的像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