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四

女人大概介绍了她侄子家的情况，因为这个侄子吸毒，不争气，打爹骂娘，早就把家败光了，家里窗户上糊的都是塑料布，还欠了很多债。她侄子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抢救的钱都是亲戚们凑的，她哥身体不好，打工都没人要，只能种点地，她嫂子脑子不好，只能看个家。他们想赔钱，但是真没有，让王远到他家看看，瞅什么值钱拿什么。

当肇事者的母亲听到拿东西的时候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地上冲着王远磕头，含糊地说着求饶的话，这之后，只要听到拿东西，就要跪一回。王远明白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可还是看不下去，被这个女人跪得脊背发凉，草草结束了这第一次谈判，而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雨渐大，远处变得模糊。王远的手机铃声又一次把他从出神的状态里惊醒，这次是付菡打来的，俩人几天没见了，可他听着电话一声声的响，却不想接。两个人在闹别扭，因为张欣，和她的钱。

母亲出事付菡也着急，也知道家里没钱，她想向家里要，王远还没山穷水尽，当然不同意。他也不想要张欣的钱，可张欣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就这样，很自然的，王远付菡之间打上了个结。

出事第二天，付菡急慌慌赶到医院，却发现张欣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王远躲开了她紧逼的眼神，她想要个解释，他没法给。当时正忙，王远不能长时间留在一个地方，等他经过一阵奔波之后回来，付菡已经走了。

付菡走了，王远反而感到轻松，他知道付菡生气了，但起码不用防备她在医院里撒泼。他现在不关心对错，就盼着添乱的事都离他远点。付菡发微信跟他要解释，他用“回家再说”敷衍。今天他回来了，却没回家。他怕回家面对付菡，没理由跟她吵架，也没心思哄她开心，可不能哄她开心，就不能不吵架，如果见面就是为了吵架，那还不如不见。恋人分开，是有想念折磨着的，可他现在被母亲受伤的巨大打击折磨着，对于别的折磨统统麻木了。

他不接电话是因为付菡知道他今天回来。而因为付菡知道他今天回来，所以电话一直响，响到他不得不接。

王远等着付菡说话，她却不说话，好几秒钟，没人说话。

“家里冷不冷？”王远随便找了一句。

“什么时候回家？”

“交通队那边完事的早，我直接回沈阳了。”王远开口之前先清了清嗓子。

“到哪了？”付菡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到抚顺了。”

“开的张欣的车？”

“嗯。”

“开她车就不能回家是吧？”

从听见她的声音，王远就意识到没回家是错的，可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挺着，听着。

“她车好，人更好是吧？早想重归于好，终于等着机会了是吧？老天开眼了是吧？”付菡越说声越大。

“你说什么？叫人话吗？不能说话就别说。”王远在大骂之前挂掉电话，调了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