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九

“这倒是，开始说可能得开颅都吓死了。肇事司机那边你也别寻思了，能不能赔钱无所谓，咱妈没事儿比什么都强。”张欣一手握着纸巾，哈腰剥葡萄。

“那个还想啥，他是废人了，我也不能逼他爹妈，拉倒了。”张欣又拈着葡萄送了过来，他笑着伸手接，“我自己来。”

“嗯......”张欣皱眉，浅笑，喉咙里发出一串转音，攀着他的肩膀执意要喂他，王远肩头刺痛，不自觉沉肩，轻微的“咝”了一声，“怎么了？”张欣扯他衣领，“呀！怎么咬这样呢？”她受了惊似的叫。

“没事儿。”王远躲开。

“都出血了，还没事儿！我看看。”张欣走上来。

“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王远再躲，笑着抢过她手里的葡萄扔进嘴里。

张欣站住，埋怨地看着他，看得他不好意思，讪笑着看窗外。

“怎么一点轻重没有，有仇啊？你也是的，大活人就挺着让人咬，不知道疼啊？我给你包上。”张欣白了他一眼，口气随着软了。

“得了，你快让我消停会吧。”王远拽住张欣的手腕，“你忙你的去，我在这歇会，汤好了你喊我。”两人对视，张欣点头。这是她的本事，也是他们的默契，总是知道他要什么。

春天的白昼已经很长了，这个时候还有阳光。面阴影和夕阳将街心的马路切成两半，阴影就是王远所在的这栋楼。他应该在这层楼投影的那块地上，闻着汽车尾气跟一辆收破烂的三轮车错身而过，而他现在却舒服地躺在这层楼的窗口，俯瞰着那辆满载废品的三轮车在街边等绿灯。

王远睁眼，窗外是满街的灯。苹果手机的铃声从身后慢悠悠地飘来。他腾地坐了起来，客厅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主卧室的门口。

“醒啦？怨我，电话忘调静音了。”张欣从光里匆匆走出来，一面扣着衬衫的扣子，胸口、肚子忽隐忽现，随着她走进暗处，更显得皮肤雪亮。

“睡着了。”王远低头，双手搓脸。

“你躺下没有五分钟就睡着了。”张欣温情的调侃口吻，很像他妈。

“汤都凉了吧？”他还低着头。

“都喝完了。咱妈喝了两碗，还吃了个花卷儿。我刚回来。你再躺会儿，我炒个菜咱俩就吃饭。”张欣把手放在他脸颊上，不让他起来，微凉的指头插进他鬓角。

“不了，我回去。”王远站起身，张欣零距离地挡在身前。

“别走了。”她低声说。水一样地抱住他，扯他衣领，在他肩头的齿痕上吻了一下。

“不行。”王远缓缓退了一步。

“怎么不行？”张欣上前一步。

“今天不走，明天就还得来，以后就天天都得来。这回多亏你了，出人出钱，要没你，我妈就不一定怎么样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记着，一辈子肯定忘不了。你的事，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恩情。我现在要是一个人，别说留，你撵都撵不走。在这，你给我做饭，回去，我给付菡做饭。你有没有我一样，她没有我怎么办？她为了我跟家里闹翻，她为了我端盘子刷碗，人家付出了，我就得负责。”

“这样的日子她过不了，早晚得后悔。”

“那我就等着她后悔，只有她负我，没有我负她。”

“傻子。值得吗？”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感情只有想不想，没有值不值。你这么对我，值得吗？”

“值得，为你做什么都值得。”张欣的手在他背上收紧。他心里一动，一直捶着的胳膊，搂住了她。

“这么些日子，就今天睡个踏实觉。真是有点累了。”劲使得太大，张欣被抬离地面，他越过她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肩甲。

“你不用这么累。”张欣声音颤微微的。

“男人，应该的，累死都是应该的。”王远笑说。

“不兴你这么说。”张欣哭了。王远感觉她的温度已经渗进身体，就快浸透他的渴望了。

“走了——”王远果断地推开她，大步走向门口。

“我要是赖着你，我要是可怜，你是不是就要我了？”张欣大声问。满屋子回响。

“你不能。”王远回身看着张欣，笑说。太黑，她看不见的他的表情，他不用掩饰对她的爱意。

“我等着。”王远走到门外，张欣在门里说，王远询问地回头，“她后悔那天不远，我等着。”像事赌气，说完就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