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

送走了郝齐梁辰，王远锁了大门，关好车库，院子每隔一会就要被闪电的光照亮一遍，他巡视一圈，确认该收的都收好了，才进屋。要来的，一定是场大雷雨，应对这样的天气，最好就是猫在家里。

王远先去母亲的房间，娘俩聊了几句。回到自己房间，黑着灯，静得像空无一物，付菡瘦瘦的身影，躺在床上。他想开灯，手摸到开关又收回来了。下午她回来，他看出她哭过，这会可能又哭了，黑着灯，他们都更自在。他慢慢躺到床上，从身后抱住她。

王远最近对付菡很小心，处处谨小慎微，像对待易碎品。这样很累，可他也从没有这样心疼她。之前，他只需要给她爱就够了，她只要爱，她自产快乐。她只有脾气，没烦恼。惹着她了，她就发脾气，发脾气是为了清除让她快乐的阻碍。爱和快乐是生活的必需品，只要有爱就快乐，不管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样简单的付菡渐渐影响了顾虑重重的他。给她爱，看她快乐，“强迫”着他也快乐。她像个顽皮的孩子，像个幼稚的妖精，给他找麻烦，给他捣乱，逼着他跟她一块幼稚，拉着他肆意的快乐，不问明天。他肩上扛着的一座座山，被她一一推倒，时隔多年，活着又变得轻松有趣了，他不用再提醒自己，要保持活力，有她的每一天，都让他期待。最重要的，是他们几次经历波折，她那“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态度，让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人一旦有了对未来的希望，就像给一辈子买了保险，活着就完全不一样了。

付菡家工棚被砸落一地的玻璃，也砸碎了她的无忧无虑。王远开始没意识到这一层变化，他反倒因为减轻了留住付菡的难度而高兴。在冷战的那半个月里，王远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愿意跟他过苦日子的付菡，不是不在乎钱，是优越的家庭背景早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习以为常，意识不到钱的存在了，当她发现钱不存在的时候，对待生活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王远也因为这次事件不一样了。从河里捞出付菡的那天晚上，王远就喜欢这个姑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不可能”。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反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可能？这件事的发生让他忘了“不可能”，连“为什么”也忘了，不想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以后”，一辈子不长，五年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好好爱她，每个今天都爱，加起来，就是以后。人心里特别没底的时候就想求助神明，祈祷保佑，所以王远才带付菡去那些古树下许愿。他非常认真，像完成仪式一样地把写着他们爱情誓言的红布帮到树上，他心里是那么虔诚，心诚则灵，人不能糊弄神明，就像不能糊弄自己一样。

可是灾难接踵而至，抽走了王远的全部精力。之前艰难形成的生活秩序，顷刻被颠覆。张欣像个救星，重新进入他的生活，而付菡的无理取闹一度让他觉得后悔。可度过劫难，再见到付菡，看见她满目怨愁，王远对她的失望悄然冰释。杨继红来讨债激发了他的保护欲，他过了五年有债主的日子，刻骨铭心，怎么能让她承受这些？他也明白那些地产商的脏心眼儿，欠工人工资并不代表他们没钱，付菡家可能还是过得那么好，可他绝口不提让付菡联系家里，让她放心。她的家人，就是他的敌人。他苦心维系，把他的家变成她的家。格外呵护她，让母亲知道她的可怜，不对她提要求，不给她压力。他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赶走张欣。他想，也许当着付菡的面把张欣撵走，他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可对现在的张欣，他做不出一点不好的。他只能对付菡更好，让张欣看，让付菡看，希望谁都不伤害地把生活引回原来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