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五

王远看着母亲，看着母亲身后的山，看着山后的天，干眨了几下眼睛。他没想到母亲能说出这样的话，可当听到母亲说了这些，他觉得这就是他等着听的。

“妈，豆角快熟了，要是淡你就蘸点蒜酱，我上沈阳，你先吃，别等我。”王远在院里的水池洗洗手，拿下晾在门廊里的T恤套上。

王远开着“公狗儿”行驶在向西的高速公路上，以“公狗儿”能承受的最高速度追赶落日，在华灯初上时到了沈阳。他在拥挤不堪的车流里给付菡打电话，占线。他已经没有了平时的耐心，不等，一直打，一直占线。她的电话好像跟眼前这晚高峰的街道相呼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通。

“你在哪了？”在电话终于接通之后，他的声音盖过了街上争鸣的喇叭声。

“在家了。”她声音很小，而且听不到一点情绪，好像接他的电话并不觉得意外。

“我到沈阳了，你家在哪？我找你去，我有话说。”王远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她不想让他来，马上让他回去，他也得见着她，把该说的说了。

“我在咱家了......”付菡声音哽咽了。

“在哪？我现在过去。”王远追问。

“在咱家，咱家今晚上猪肉炖豆角，有点淡了，得蘸蒜酱......”付菡吸着鼻子。

“你先吃着，我马上回去。”王远深呼吸，维持声音平稳。

在回程的高速路上，王远第一次嫌恶起“公狗儿”的性能，换辆正经点的车，能早半个小时到。他一面嫌车慢，一面更加警惕，以防出事故，死在路上。他动了几百次念头，给付菡打电话，确认她是不是还在他家。

夜沉下来，他被其他车一次次超过，“公狗儿”发动机吼叫着，底盘颤动着，像一匹疯马，迎着东边那一轮缓缓升起的黄色的大月亮狂奔。

王远到家，应该直接把“公狗儿”开进车库，可他在大门口瞥见开着灯的门廊里闪过一个人影，狠踩了一脚刹车，“公狗儿”横着停下，前轮轧着了路边的死不了。车门几乎是被他撞开的，向他跑来的付菡像只挣脱牢笼的幼兽，他身子前倾，下一秒，付菡飞扑到了他身上，他转了两圈，卸掉了冲击力，付菡两腿缠住了他的腰，双手插进他头发里，嘴唇划过他脸颊，寻找他的唇，找到便拼命地吻了起来，拼命地吻，就像他们马上就要死去。吻不是在表达感情，是告诉对方，我放不下你，你也别想把我忘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付菡急促地呼吸，额头顶着他额头，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两人的睫毛互相剐蹭。

“我想我说没你不能活，谁也替不了你，我想赖着你，每天晚上都跟你干坏事，每天早晨都告诉你我多爱你，把你哄迷糊了，拖累你跟我吃苦遭罪，生一堆孩子，把你栓死了。我想耽误你一辈子。”王远浑身战栗。

“你怎那么不要脸？”付菡笑着哭。

“你愿意不？”王远蜻蜓点水地吻了她一下。

“愿意！”付菡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