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穷则变，变则通（一）

　江桂林咬着牙一路的向县里粮店跑去，干瘦的身体跑起来左摇右晃的感觉随时都能散架，可是一想到一会儿就能吃到细粮就能吃饱饭了，心里又抑制不住的继续跑着。

等到了县里的粮店时还不到下午的四点，江桂林有些腿脚发软的走到交票款的柜台前，对营业员说，“同志，我换粮食。”

此时坐在柜台里的女出纳员对着气喘吁吁的江桂林有些好奇的打量道：“这位同志，看着面生啊！是我们管区的吗？”

“不是！”江桂林双手架在大腿根上低着头大喘着气，“但是我有全国粮票！”

“什么，你有全国粮票？”女出纳员眼神儿一亮的站起身问道。

“是！”说完江桂林慢慢的仰起上身，小心翼翼的把粮票从兜里拿了出来交到了柜台里。然后又把双手搭在大腿上，耷拉着脑袋慢慢的**着。

女出纳员接过粮票反复看了看后，脸露喜色的问道：“同志，你准备换什么样的粮食？”

“大米！”江桂林转头看着粮店墙角处的木头架子上，摞着的一袋子又一袋子的大米垂涎欲滴的回答道。

“同志，你这十斤粮票可以换二十斤大米或者是四十斤玉米面，你确定要换大米吗？”

“就这，那不对呀？”江桂林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女出纳员说，“你可别蒙我，我听别人说过，像这样的全国粮票可以换到二十一市斤细粮，四十二市斤粗粮！”

“同志，没有这样的事情，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墙上的规定。”女出纳员稍稍有些紧张的解释道。

“那算了吧，你把粮票还我，我不在你们这里换了！我到别的粮站去看一看。”江桂林边说着边伸出一只手要讨回粮票。

“别介呀同志，每个区的粮店规定都是一样的！”女出纳员边说着边心想，今天这一斤细粮可不好赚啊！

看着这个女出纳员还想蒙自己，江桂林微微的调整了一下气息，半弯着腰仰起头有些不乐意的说，“同志，既然你不想赚这份政绩，那我就送给别人去！”

江桂林话音刚落，女出纳员的脸上就稍微的红了红，“嗨，没看出来，遇到懂行的了！”稍作调整后接着说道：“行，那我就在二十斤大米的基础上再给你加五斤地瓜，你看怎么样？我跟你讲，这是最优惠的价格了！”说完后心想，能赚五斤地瓜也不错啦！

经过一阵**后，江桂林微微的恢复了一丝体力。这时他慢慢在柜台前站直身体，眼珠转了转说，“你这个同志真不地道，以为我是农民好欺骗是吗？我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明明是二十斤大米加十二斤地瓜，你为什么非要说五斤地瓜呢？难道说你想贪公家七斤地瓜吗？”

一听到“贪”和“公家”这两个字眼，女出纳员吓了一跳连忙脱口而出，“像这种全国粮票私下里最多给十斤地瓜，从来没有给十二斤的事情！”刚说完女出纳员就觉得不对，连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再怎么捂嘴也已经晚了，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狡黠的农民，女出纳员有些欲哭无泪。

“同志，既然规定是十斤地瓜，那你就给我开十斤的票，咱们不能破坏组织上的规定！”

看着江桂林憨厚的样子，女出纳员有些咬牙切齿的瞟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笔恨恨的在两张票据上刷刷的写着大米和地瓜的数量，边写边没有好气的说，“真没看出来，你们农民挺狡猾啊！”

江桂林接过票据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对着女出纳员正色的说，“如果我们农民真的狡猾，你就不会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算你的小账了！”说完拿着票据来到了售粮处把票据递给了正在往粮兜里倒粮食的职工。

倒粮的小伙子接过票据后看了两眼，然后脸带微笑大声的吆喝了一声道：“大米二十斤、地瓜十斤！“吆喝完后拿起铁皮粮戳子从粮兜里铲出大米，然后放到台秤上称了起来。

这时江桂林睁开双眼仔细的盯着称上的斤数，看到分毫不差后，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条装粮食的布袋子放到了漏兜的下口处。与此同时称粮的小伙子也把粮食倒进了漏斗的上口处，粮食顺着漏斗的斜坡快速的流进了江桂林的粮袋子里。

看着袋子里粒粒如雪的大米，江桂林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还没有等到他反应过来时，粮店的小伙子已经把地瓜给称好了。看着**的红地瓜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样，江桂林连忙又拿出了一条蛇皮袋子，一颗一颗精心的装了起来，小心的样子就像是伺候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等到把地瓜装好后，江桂林从衣兜里掏出了两根麻绳把口子绑了起来，然后往身上一甩粮食袋子就到了他的肩膀上。

“同志，再见。”

江桂林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急匆匆的走出了粮店。这个时候他心里是美美的，脑袋是眩晕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身体是飘轻的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如同安了两只风火轮。

时间不大，江桂林就把粮食扛了回来。但是他没有先去周卫星家，而是把粮食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家住在周家的前院，是一处三间的土坯房。

“孩儿他娘！”刚进入院子，江桂林就小声的喊了起来。

此时江桂林的老婆战倭奴正在灶台前忙碌着，看到自己当家的回来了，并且肩上还背着东西。她连忙在自己的补丁衣服上擦了擦手，走出来问道：”当家的，背的啥呀？”

江桂林看了看四周，小声的说，“粮食！”说完后，把装有地瓜的蛇皮袋子交给了自己的老婆说，“把这个放到地窖子里！”

“哪来这么些粮食啊？”战倭奴手忙脚乱的接过装有地瓜的蛇皮袋子，然后惊慌失措的说道：“当家的，再穷，咱也不能偷啊！”

“说啥呢？”江桂林瞪着自己的老婆道：“这年月上哪能偷到这么多的粮食？”

“那，这是……？”战倭奴指着自己手里的蛇皮袋子问道。

“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快去屋里拿一只碗出来！”说着解开了大米袋子。看着雪白如脂的大米，战倭奴站在原地彻底的懵了，眼睛里刷刷的流下了眼泪，浑身颤抖的对江桂林说道：“这、这、这、这是要犯大错误的！”

看到自己的老婆误会了，江桂林连忙把他拖到了屋子里，小声的说，“孩儿他娘你别激动，这不是偷的！”

“那是哪来的？那可是大米，是我们能吃得起的吗？”战倭奴抹着眼泪，惊疑不定的问道。

“是这么个情况！”江桂林一屁股坐到锅台上手里死攥着大米袋子说，“卫星在部队时的领导来了，看着咱姐姐家过得比较困难，所以给了十斤全国粮票，这些粮食是从粮店换来的，明白了吗？”

听到自己的丈夫如此说，战倭奴才渐渐的把心放到肚子里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还以为是偷的，是吧？”江桂林没好气的说，“你也不想想，我是那样的人吗？”

“嘿嘿。”战倭奴破涕为笑道：“那我不是害怕吗？万一你真那么干了，我和孩子们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行了，赶紧拿碗去！”江桂林看着自己的老婆又气又笑的说道。

“拿碗干啥？地瓜我还没有蒸上呢！”战倭奴茫然的问道。

“你个傻娘们，当然是挖一碗大米保存起来，等到啥时候小崽子没奶喝了，好给他熬粥汤啊！”江桂林瞪了自己媳妇一眼说道。

听着自己丈夫如此说，战倭奴有些为难的道：“当家的，这不好吧？星刚牺牲，咱姐夫又瘫痪在炕上，他二叔还是个残疾人，红子刚成年，你说这……！”战倭奴指着大米袋子有些说不下去了。

自己媳妇的话虽然说的有些婉转，但是江桂林还是觉得脸上臊得慌。这么做确实有些缺德，可是没办法自己五个孩子，一家七口人也得活下去。特别是刚出生的小儿子，不能让他刚出世就见不到未来吧？孩子何罪之有，有罪的是大人。想到这里江桂林狠心的说，“你个老娘们懂个什么？赶紧拿碗去！”

“当家的，咱们不能这么做！”战倭奴靠到江桂林身边握着他的手温柔的说，“孩子他爹，当年如果不是你姐姐拉扯着你，你一定活不到今天。咱们不能做丧良心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咱家小五子真因为这一点粮食走了，那也是他的命！”

媳妇战倭奴的这番话让江桂林羞愧难当，蹲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说，“我也不想这样，但凡有点办法，我也不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但凡这天能露出一丝丝的缝隙，我都会让你们娘们吃饱穿暖！”想到自己老婆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的情景江桂林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看着自己男人骨瘦如柴的样子，战倭奴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再怎么也没想到，生活的重担把这个八尺高的汉子压出了别样的心思。

“当家的别哭了！”战倭奴蹲下身用双手轻抚着他的面庞劝慰道：“咱们两个人都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那时候是啥日子？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每天还得担惊受怕。现在这个世道比旧社会已经好很多了，不管咋说咱们还能艰难的活下去！”

战倭奴的一番话让江桂林心里好受了很多，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媳妇眼泪婆娑的说，“你讲的我都明白，现在的日子确实比过去好多了，可是眼下我得想办法让咱们全家能吃到秋收啊！”

“当家的，这一点你别担心，我已经算计好了。再过一个多月雨季到了，山上的蘑菇就出来了，到时候让孩子们上山采点蘑菇和野菜，时不时的再打几只野鸡，咱们将就将就，差不多就能熬到秋收！”

“唉，也只能如此了！”江桂林站起身把大米和地瓜又扛了起来说，“我把粮食给我姐送过去！”刚走出门口，江桂林回头又说道：“等到老大、**、老三、下工了，你带着孩子们去我姐家咱们吃顿饱饭。不管咋说，这一趟我也不能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