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于大为

小桥流浪猫救助站内，一楼三间打通的房屋是对外开放的店面，屋里一些铁质的猫笼在最下层，上面又摞了一层木制猫笼，看得出是最初准备的猫笼不够用了，后来又加做了一些。这里不是太忙，只有一个精瘦的小伙子照理着店里的日常事务。

午后，阳光从开着的门照进屋里，升高了屋内的气温。猫儿们闲散地待在自己小小的却让它们安全的领地里，都眯着眼打着盹，弥漫着一股懒懒的气息。小伙子坐在一个窄窄的桌子后面，对着桌上一台摇着头的风扇吹着，也被那群猫儿的慵懒带的无精打采。他看着阳光洒下的光柱里无数细小的灰尘旋转着，有的落进阴影里看不到了，有的飞舞着又闯进光柱里。

小伙子起身走到门口，把门关上，挡住了射进来的阳光。他脱了被汗浸湿的衬衫，光着上身，趴在桌子上很快睡着了。

“于大为，于大为。”有人喊。

小伙子扛着一袋沙在路上走，听到有人喊他，四处看看却找不到人影。

“于大为，于大为。”仍有人喊。

他停住脚步，看到脚下有几只猫跟着他，他特别想找到喊他的人，能替自己扛一会，因为他的胳膊好累啊。

“臭大为，懒大为，开门啊。”喊声里带着怒气，拍门声也越来越响。

于大为终于醒了，有几只猫被吵醒后“喵喵”叫着。他活动了一下被压酸的胳膊，站起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十分不满地瞪着他。

“怎么不开门，你故意让我在外面受热。”小男孩愤愤不平地说。

于大为重新回到桌子后面坐下，专心盯着桌子上的电脑，并不搭理小男孩。

叫喊声和拍门声已经把屋里的猫咪们都吵醒了，门一开，阳光重新照进屋里，室内亮堂了许多，猫咪们也都在笼子里各自活动着身体，在有限的空间里踱着步子。

小男孩径直走到桌子前，脆生生地说：“东叔在楼上等你，问你事儿。我在这里替你看门。”

于大为仍不理睬他，盯着电脑不知在看什么。小男孩的怒气越来越大，正要喊叫时，于大为站了起来朝后门走去。

他并未启动电脑密码，这样他离开后那个叫赵晓安的小男孩可以玩电脑游戏，不然又要气的骂人。上次他设了密码，赵晓安打不开电脑恨了他好一阵子。哎，名字叫晓安，一点也不懂得安静，天天对别人颐指气使的。于大为走着想着，有点生赵晓安的气。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父亲给他取名大为，是希望这个儿子能大有作为，自己却辜负了父亲的满腔期望。从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他就和姐姐一起生活，姐姐对他十分照顾，辛苦打工供他上学。但于大为认为自己就不是块学习的料，更不忍心让姐姐再为自己操劳，就偷偷跑了出来，想找个工作养活自己，给姐姐减轻负担。混到社会上，才知哪有那么容易挣钱的事，何况自己高中都没毕业。两年里于大为吃了不少苦，蹲过街头，睡过桥洞，打过群架，但总记着隔两个星期给姐姐打电话报个平安。有一次他又累又饿，听着姐姐劝他回家的话时，拿着电话泪水奔涌而出。他就要打算回到姐姐的身边去时，却遇到了一个叫东叔的人。看他体格强壮，人又诚实，东叔愿意给他一份工作，就是在小桥流浪猫救助站做一些杂事，工资虽然少得可怜，但管吃管住，总管有个安身的地方了。

刚来时，店里有一个女孩在照应日常杂事，于大为来了之后，那个女孩便辞职走了，就剩下他自己。好在店里的事情并不很多，他自己也能应付过来，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顾那些猫，每天去给东叔的办公室打扫一下卫生。二楼还有黑团的两个房间，但总是关的很严，于大为从来没有进去过。慢慢地于大为和每只猫都熟络起来，他很吃惊地发现，其实猫咪的适应能力和智慧远远超出了他以前的认知范围，它们性格迥异，却懂得如何安全相处。有的猫很快信任了于大为，对他亲密无间，而有的却始终保留着恰当的距离，礼貌客套。平时它们高傲典雅，很会享受自己的时光，却还保留着清醒的危机意识，异常机警。在与这些猫相处的过程中，于大为越来越喜爱自己的这份工作。

经常有爱猫之人过来，要么送来需要救助的流浪猫，要么领养走健康的猫，于大为都按照女孩之前教他的，在每只猫的档案里做了记录。有时还会有人送来一些捐助的钱或者猫粮，于大为都开了收据，详细登记了交给黑团处理。

最近东叔说要他们要建立一个关于猫的基因登记系统，于大为并不明白那是什么，只看到经常有外人到楼上找东叔，平日里稍显冷清的救助站热闹了一些。原本这些都与他关系不大，他只需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但是上个月东叔突然带回来一个叫赵晓安的小男孩，说是他的老家亲戚。虽然赵晓安长的机灵可爱，就是有点骄狂自傲，根本不把大了他许多的于大为放在眼里。赵晓安喜欢待在楼上东叔的办公室里，烦闷了就到一楼的店里来，他一来就要闹出许多动静，不是玩逗那些猫，就是霸占着电脑打游戏，让于大为很是头疼。于大为不明白暑假还没到，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还在上小学五六年级，怎么就跑到这里来玩了。有一次他问赵晓安为什么不去上学，赵晓安说：“我们即使不上学，也比你们聪明很多很多，也强大很多很多。”于大为看到，赵晓安的话充满的孩子气，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很认真的。

出了门，于大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二楼，刚想敲门，听见东叔正在打电话，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听起来东叔似乎心情不错，对着电话边说边笑：“哈哈，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对，等好消息，好消息，哈哈……”听到他挂了电话，于大为敲门进去，看到东叔脸上并没有他打电话时应该有的好情绪，反而紧蹙眉头，略有不悦。看到于大为进来，东叔脸上又泛起了笑，赶忙让坐，说道：“大为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坐吧，正好尝尝我刚泡的好茶。”

于大为感到有些拘谨，因为以前东叔安排事情都是简单明了，并不对他多说什么，今天似乎过于热情了。他说：“东叔，不客气，有事您吩咐就行，下面没人照看呢。”

东叔说：“晓安不是在嘛，让他折腾去，不着急。”

于大为只好坐下，望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精致的小茶杯，突然有了一丝尿意，也不敢说，端正坐着。

东叔自己喝了一口茶，看看于大为，说：“你来我这里也有两年多了吧，干的不错！准备给你涨工资呢。”

于大为赶忙说：“谢谢东叔，我一定好好干。”

“满十八岁了吗？”东叔问。

于大为怔了一下，自己好多年都不过生日了，想了想说：“十九了。”

“好，你也是一个大男人了。”东叔说：“跟了我这么久，真是让我省了不少心，别看我平时不跟你多说啥，其实心里最信得过你，基本就把你当儿子一样看。”

于大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东叔为何突然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只好说：“多亏东叔照顾，不然我可能还在街上流浪呢。”

东叔说：“不能这么说，是金子总要发光，像你这样的孩子，走到哪儿都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咱们救助站越来越忙了，黑团的活有些顾不过来，我准备慢慢交给你一些重要的工作。你看？”

原来是这样，于大为满口答应下来，干活他不怕，端人碗，受人管，东叔不用说这么多，只要吩咐下来，他也会认认真真做好。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东叔交给于大为一个信封，是他这个月的工资。他在楼梯口数了数里面的钱，果然比以前多出了不少，心里对东叔又添了几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