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逢

江东，建业，无数的锣声鼓声交错，吴侯设大宴迎军士们班师。

陆延随父亲的部队一起回到建业时，满城的士族与百姓都夹道相迎，人们无不欢庆着这场战争的胜利。

在无尽的嘈杂声与欢呼声中，仍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尤为突出。

周郎，周郎！

周公瑾立于马上，白马银盔，真当是雄姿英发。

都说曹孟德是不败之师，兵锋所指，无不势如破竹。

可就在这大江之畔，三十三岁的周公瑾，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是大败，仓皇而逃的大败。

吴侯孙权立于高台之上，见徐徐远来的周公瑾，眼前竟有些模糊。想起鲁肃曾说，“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如今唯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

鼎足江东吗？又该如何呢？

哥哥去时曾说，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周公瑾，你做得好。

周公瑾进城，孙权躬身扶周瑜下马，算是主臣间极高的礼节。

十二岁的陆延站在父亲身后，亲眼见证了这场规格极高的庆典。那时的他就立志，要成为像周公瑾这般的将领，有生之年，要做这整个江东的大都督。

欢迎庆典之后便是大宴，宴会是大人们的社交，陆逊亦入座列席。

陆延虽是陆逊的儿子，但还是个弓手，未有官职，自不能入席，他也不喜这些宴会交往，便早早遁去。

是去寻陆子钰去了，陆延唯一的妹妹。

芜湖临时的濡须书院早已迁入了建业城，陆子钰同孙尚香也早回了建业。

陆延在书院见到陆子钰第一面的时候，陆子钰正在和一个男孩纠缠。

“汝这厮，小小年纪，竟不学好，偷盗女孩子家发钗，看吾送汝去见官，叫汝吃吃板子！”

陆子钰不如这男孩子高，纠缠中却占了上风。

“既是你的，还你便是了，吾……不是小偷。”

“不是小偷，那汝偷吾簪子做什么？”

“先生……说，今日午时吾在此地，等一身着绿罗裙的姑娘，其头戴有银簪，叫吾取之。因……因其是吾命中姻缘。”

“呸，哪个先生说的瞎话！汝竟敢戏弄吾。”

陆子钰听其言，更加恼怒，想来是哪个无赖戏弄于她，正要挥手去教训这小子，却忽然被握住了手腕，想动却又使不上力气。

是陆延握住了她的手腕。

“陆子钰，先生的功课可做完了，怎有空跟这胡闹？”

陆子钰听声音熟悉，刚一回头，见是陆延，兴奋得忽要跳起来，猛然抱住了陆延，“大哥！”

陆子钰不过十一岁，长得却同陆延一般高，如今在这书院门口抱着，陆延却有些不好意思。

忙道，“好了，子钰，且不要在此放肆了，这人想是饿了，扯些瞎话，莫管他，快回书院吧，哥哥可有很多话跟你说。”

“先生说的不是瞎话！”

这男孩突然喊了一句，陆延与陆子钰当场直愣住了，不知这男孩要做甚。

“汝名叫陆子钰是吧，汝可曾去过濡须。”

“嗯，去过。”

“那先生说得就没错，陆子钰，汝……确是吾命中姻缘所在！”

“汝还要乱说，看吾撕碎汝的嘴巴。”

“陆子钰，吾已见过汝千百次，只是汝不曾记得吾，今日凤雏先生称午时吾之姻缘会在此相逢，吾仍在想是不是汝，果真如此！”

“什么狗屁先生说得憨话！”

“凤雏先生说的处处都对，算无遗漏，连赤壁大战也是他的功劳，他既算了吾之姻缘，那便一定是对的。”

“汝这痴儿，世人皆知赤壁大战尽是周公瑾大都督的功劳，哪里又冒出个凤雏先生！”

陆延见这男孩说得认真，却又从未听过什么凤雏的名号，便对这男孩生出些兴趣。

“凤雏先生就是凤雏先生，他是吾的老师，他是赤壁大战的功臣。无他，周公瑾赤壁的大火，烧不旺。”

“黄口小儿，竟敢道此狂言，吾刚从赤壁回来，见识过无数战死沙场的军士，大都督巧借风力火攻曹军，汝这凤雏老师，在赤壁又做了什么？”

“赤壁那夜的东南风力正胜，曹军的战船连锁数十里，老天送了周公瑾一个天赐良机，这都是凤雏先生的功劳。”

“胡说！赤壁之战全靠大都督运筹帷幄，哪里有什么凤雏先生。”

三人正激辩时，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男子走了过来，拉着男孩的胳膊要离开。

男孩见此人，却十分欢喜，“这便是吾的老师，凤雏先生。”

陆延与陆子钰见凤雏貌丑，皆不以为意，只想是男孩疯癫，不愿再做纠缠。

那男孩与凤雏目光相交会意，便也不再争辩。

凤雏拉着他走远时，那男孩忽回头大喊，“陆子钰，汝要记住吾名，吾名叫吴渔，是个渔夫，不过，用不了多久，吾会成为将军。待吾做了将军，便回来娶你！”

想成为将军吗？这人的志向倒是不小，可惜是个憨货，连老师都选不好，还能有啥出息？

陆子钰今日碰到这么个怪人，虽有些生气，倒并不恼火，拉着陆延便进了书院，院中同学也都想听他讲讲这几个月的遭遇。

街头，身高差不多的两人并肩走着，穿着都很老旧，大人的貌丑，少年的面目却清秀。

“先生，您这是要带吾去哪儿？”

“去见周公瑾。”

“周瑜？吴侯今日大宴群臣，满城皆知，先生您如何见得？”

“吾是何人？吾乃是凤雏，周公瑾岂会不知吾名？”

“先生，今日那两人就不知您呀？”

“咳咳，小儿无知，吾不怪也。”

“先生，您给吾算的姻缘，真的是她吗？”

“是她不是她，自己去问她呀，问吾干嘛。”

“先生，您……”

年轻的吴渔不会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陆子钰，虽然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有很多次的交流，却难见一面。

如果凤雏真的算准了这往后的一切，这天中午可能会晚点去拉吴渔，让他们有多一点的相处时间，即使并不愉快。

能多一点点、一点点时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