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讯

陆延在江边血战的时候，陆子钰一直在芜湖临时安置的濡须书院中焚香祈愿。

“菩萨菩萨，你若保我江东此战告捷，父兄安好，我必给你塑金身，月月香油供奉不断。”

陆子钰是陆伯言第三个孩子，生来是个机灵的女孩子，明眸善目，天生一份温柔气，其活泼顽皮甚于两个哥哥，但却最得陆伯言喜欢。

多年以后，想来陆伯言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既不是那年助吕蒙白衣渡江夜袭荆州城，致关云长败走麦城；亦不是那年彝陵之战火烧连营七百里，退汉军以安吴境，而是那年荷花正盛，濡须设经学书院，为乱世储人才，他允许最宝贝的女儿陆子钰在书院中学习数年，胜过男儿无数。

“陆子钰，你不要再嚷了，菩萨都被你烦死了！”

是阿香的声音，吴侯孙权的妹妹。

陆子钰倒是谁也不怕，却最怕阿香发火，便立即收住了声音。

阿香是个女孩子，但很少有人把他当作女孩子，自小时候便不爱红妆，唯爱刀剑，武艺天赋却也极高，男子中也鲜有对手。

阿香跪在陆子钰旁边，在香炉前拜下，亦为菩萨上了一炷香，静默良久。

陆子钰见阿香拜下，头上一支银白色凤鸟钗，甚是好看。不由伸手去摸，阿香还未曾察觉，便被其迅速抽出。

“阿香姐，这是甚好物件，以前怎未见你带过？”

“还我！”

“阿香姐，赏我吧，我见这钗甚是欢喜呢。”

“陆子钰，还我！”

陆子钰见阿香语气强硬，软了下来，张开了握着钗的手，还给了阿香。

“阿香姐，你心里也是盼着我父亲安然归来的吧。”

“那是当然。”

“那之前大都督请战之时，我父亲决定要去前线，你为何不劝？”

“若是你父亲决意要坚持去做的事情，那便一定是对的。”

“嗯。”

一炷香尽，书院来人传饭，阿香和陆子钰却还是吃不下。

直到有人来传信，说满江漂来竹简，黄盖诈降火攻，江东赤壁大捷，粮草军械斩获无数！

大捷吗？我就知道，你决意坚持的事情，那便一定一定……一定是对的。

跟阿香不同，陆子钰简直兴奋得跳起来，不知哥哥和父亲现在怎么样，何时能归。

传信人还说，大都督于赤壁火攻曹军后，曹军新败后撤，刘玄德在陆上设了三道伏兵，此次必能擒得曹操，兴复大汉。

阿香虽不做声，一时激动得渗出眼泪来，紧张得心情骤然间放松时，倏然间头晕目眩，身体整个瘫软了下来，陆子钰见此状连忙扶着阿香的腰身与手臂。

原来没什么言语的阿香姐竟要比我还紧张，是担心我父亲吗？她是吴侯的妹妹，江东的郡主，想来，亦是担心这整个江东吧！

“阿香姐，阿香姐……”

吴子钰急促的声音将阿香从精神的迷雾中拉了出来，方才稳住心神的阿香再也止不住眼中的翻腾，哭声与热泪顿时倾泻而出。

你这文弱儒生，逞什么英雄，下一次，一定要站在我的身后，我绝再不允许你做这么危险的事，即使你再决意坚持，即使你是为了江东，我都绝不允许，不允许。

吴子钰就抱着阿香，也不言语。

十八岁的女子在十岁孩子的怀里嚎啕大哭，此番场面，让人心酸。

风吹灭燃尽的香火，带着战胜的消息，传遍江东的每一寸土地。

此时的濡须书院门外，一位穿着破旧、身材短小的说书人正对着一群孩子扯皮。

那人斜坐在书院门前的石台阶上，拿个蒲扇，甚是得意。

“你们可知，周瑜能顺利火烧赤壁几十里，破曹操八十万军，靠的是甚？”

“是甚呀？”

“靠的是吾。”

“啥？你？”

“你一个说书的能破曹操八十万军？”

“这人呐，尽吹牛。”

孩子们尽数露出不屑之语，眼前这相貌丑陋身材矮小的说书人，真是说书说傻了。

“你们这群黄口小儿，知道个甚？这大江之中，船只游走，火攻想成并不易，乃是吾前些日子只身过江，进曹营，与曹孟德建议，让战船连环于江上，才给了周瑜顺利火攻的条件。”

“先生，你尽吹牛吧！”

“对对，尽吹牛，那曹操就那么傻，听你一个跑江湖的说书人。”

小孩们也听到战胜的消息，见这说书人面貌丑陋，穿着亦破旧，却将赤壁战胜之功归于己身，尽是嘲笑之声。

这说书人见面子有点挂不住，扇子拍了其中一个清秀模样的少年。

“吴渔，这帮傻孩子不信，你来说，吾上月是否过江？”

那少年也不过十二三岁，倒是和这说书人很熟悉的样子，忙答道，“是是是，先生，您过江真的见了曹孟德？那曹孟德，是甚模样，竟能做汉家的霸道丞相？”

见少年这么说，说书人更是得意，“那曹孟德倒很精明，与凡人无甚不同，连环战船怕火，想是也考虑再三，只是这冬天东南风起、黄盖诈降，是他失算了。”

“先生，您有此功德，为何还在这说书，去大都督那讨个官做岂不美哉？”

“小儿，吾乃在世凤雏，虽为说书人，但有朝一日，吾愿辅佐之人，定是这天下之主。吾之才华，又岂在这小小江东。”

说书人声音激动，仿佛马上就能凤翔九天，一展抱负，那些小孩也尽看他表演，像是在看个呆子。

吴渔听此言，一脸羡慕，“先生，这天下之主，会是谁呢？”

“现在还不清楚，但很快就会知道了。”

“先生何意？”

这说书人也不回答，只摸摸吴渔的头，见这帮孩子也听不明白，便摇着蒲扇拂袖而去。

这群孩子也多是濡须书院的学生，散了后便也都回书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