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曹仁

荆州城，冬，朔风凛冽。

寒意刺骨，城门前与城门上士兵们握紧手中的兵器，等待着一场恶战的开启。

曹仁孤身站在将台上，望着城下密集的军阵。

曹丞相败报传来的那一天，他便知道城中的八万士兵都在心里默数着日子，等待孙刘来袭的那一天。

听说是一个叫做周公瑾的年轻人，赤壁大火绵延数十里，一夜便烧尽了我们打造了一年的战船。

入主荆州的时候，我便听过这样的歌谣，伏路把关饶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

呵，好一个周郎。

你终于来了。

就让我曹子孝来会会你吧。

远方的战阵规整，看来这周郎盛名之下确有其才，江东的士兵想来对荆州是谋划已久。

周公瑾，你亦不过八万人马，以八万之兵，攻我八万守城卒，寒冬已至，你纵有天佑，又如何胜我？

擂鼓声震得我心潮澎拜，曹丞相在赤壁受到的屈辱，我曹仁此时要一并讨回来。

来吧，周公瑾，战个痛快吧！

突兀的鸣金声传来，吴军徐徐有序得后撤了，离城不远处安营扎寨。这是为何？周公瑾，莫非你怕了，我以逸待劳，你江东士兵劳师远征，竟还要耽搁时辰，你，也不过如此嘛。

第二日，周瑜的战阵依然陈列在城门下，不近亦不远，恰恰落在城中兵器够不着的距离上。

周公瑾，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既畏我名，又何必带兵来这荆州。

擂鼓声震得我心烦，来呀，战个痛快，即使今日赴死荆州城，我也要为曹丞相斩尽你江东儿郎，叫你江东再无北顾之力，这天下，迟早还是曹丞相的。

又是清脆的鸣金声。

这声音让人焦躁。

吴军撤退的阵容有序，不紧不慢，这周公瑾定是早有安排。

第三日，战阵依旧。

周公瑾，你是要激我出城与你在平原对攻吗？还是放弃吧，莫说你站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我亦只守我的城。

这荆州，是曹丞相亲手托付给我，赤壁虽有新败，但我荆州的八万人马，就是悬在你们头顶的一把匕首，定要你们日日不安。

两个时辰，你又要鸣金了吗？

呵，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待曹丞相整顿好北方，江东土地迟早会尽归曹丞相之手。

两军对峙之时，周瑜的军阵变阵了。

吴军全军并不面向荆州城，而是向西北方向行军，排成长长的队列，欲绕过荆州城。

西北方向，是襄樊。

诱敌之计，这一定是诱敌之计，周公瑾，你想逼我出城偷袭，好一举拿下荆州吗？你，果真小看我了。

远处的小山包上，一老一小师徒二人静观了曹孙的对峙，正是庞统师徒俩。

见周瑜变阵向西北方向行军，吴渔忍不住了，问道，“先生，您说，这周公瑾为何不攻城呀？”

庞统长叹一声，“吴渔，走罢，这荆州城怕是要归了江东喽。”

“周公瑾能胜？”

“能胜。”

“那先生还为何叹气？”

“周公瑾领军有伤气运，此战若胜，怕是他亦要吃些苦头。”

“先生怜惜这周瑜啦？”

“倒不是怜惜周公瑾，只是这荆州若真当归了江东，往后与曹操对峙的尽数江东，少不得周公瑾领军，此人大才，真命不久矣。”

“先生，这荆州不是还有能胜这周公瑾之人吗？是谁？”

“他……哈哈，吾竟把他给忘了。”

“先生为何又发笑？吴渔不懂”，吴渔被庞统突然的变脸搞晕了。

“过不了几天你就都懂了。”

庞统摸摸吴渔的头，摇着肚子走了，吴渔跟在后面追问，欲让庞统解他疑惑，庞统只是笑笑，并不言语。这一老一小就这么在荆州之地游荡。

荆州城上，曹仁曹子孝，望着过去的一列列吴军士兵，背后激起了一背的冷汗。

周公瑾，你好狠。

荆州向北百里的，是襄樊，是中原面江的大门，那里，只有一万守军。

周公瑾，你是笃定我不会出城击敌罢了，可是即便你攻下襄樊又如何，你孤军深入，迟早变成笼中鸟，到时候我们南北夹击，你周公瑾又该如何应对？

都说你周郎才冠九州，今日为何入此必死之局？

难道？

不可能。不可能！

猛然间的一个想法从脑海中窜出来，曹仁几乎惊出了声。

若周公瑾真的攻下襄樊，立足襄樊不动，确是必死之局。

可若是周公瑾动了，那襄樊过江向北百里的，便是许昌。

许昌啊，那是天子的居处，周公瑾，莫非你敢惊扰天子？

曹丞相新败，四方云扰，中原人心惶惶。

周公瑾，你是想凭这几万人，把中原搅得天翻地覆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没有人会这么傻。

可若是这周郎真就这么傻，曹丞相又要如何应对呢？

曹仁的心彻底乱了，因他从未见过如此用兵之法，对峙数日，未伤一兵一卒，但这个周公瑾，却给他带来了极重的心理压力。

曹丞相曾夸他，为将沉稳。

这战场瞬息万变，一点点沉稳便需要承受着极重的压力。

如今，战或不战，只在一念之间，一念之差，可能就是八万人的生死。

曹仁胆怯了，若只是战场上被围，他并不畏死，甚至早就做好了必死的觉悟，死战到底，用自己的身躯作为这荆州城的最后一道城门。

可现在，周公瑾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到底该如何？若是曹丞相在的话，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沉默良久，曹仁终于动了。

主公，这荆州城，对不起了，我不能让他惊扰中原，你或者天子，都由不得他周公瑾妄动分毫。

“左右，留下五千死士，其他人听令袭击城外敌军，城内尽设火油干草，待周瑜攻城，定要来个玉石俱焚！”

是曹仁的声音。

周瑜，你不是喜欢火攻吗？就让我给你留一个火红的荆州城。

布置良久，城门大开，无数的骑兵奔涌而出，朝着周瑜的军阵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