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定

曹仁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一向稳健的他，当年在荆州城上为何就中了周公瑾的诱敌之计。

明明就被看穿了的事情，可是还是无法去逃避。

周公瑾用兵之法，攻其之必守。

曹仁避无可避，亦无路可逃。

从曹仁七万多将士冲出荆州城奔袭周瑜所率的吴军时，荆州便已经是必失之局了。

荆州向北不足十里，无数的曹军士兵陷入了周公瑾早就布置的陷阱中，曹仁便已是怀着必死之心，誓要拿下周公瑾，即便战局不利，这曹军爆发出的战力也是叫周公瑾吓了一跳。

南人驾船，北人驾马，我江东，何时才能有此善战之步骑呢？

吴军摆出了雁形阵，如鸿雁之两翼，紧紧将曹军夹在陷阱之中，对冲来的步骑不断地消耗。

曹仁果真是一员悍将，在紧张的冲锋中展露出无畏的勇气，直将这雁形阵撕开了一条口子，先头的骑兵也不恋战，直直向北而去。

向北，即是樊城，樊城，定不能失。

在这场消耗战中，曹军的损失巨大，周公瑾之名传遍曹军阵营，世人皆知此年刚过三十的江东青年将领，江左周郎，名不虚传。

其实周瑜也并不好过，北军的步骑战力本就强于江东，又是平原遭遇战，若不是早有准备，加上曹仁心忧樊城，并不恋战，否则这正面战场蒙受的损失亦是不可估量。

江东水师天下无媲，在陆上，却显露出自身的缺陷。

周公瑾流露出隐隐的担忧。

凤雏说周公瑾不过一二年寿命，未来的江东，又该何去何从呢？

曹仁弃城北去时，荆州城不过留下了几百的残军，周瑜攻下荆州城自不费事。

入主荆州时，周瑜仿如隔世，让伯符心忧不已的荆州，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啊。伯符，我终究没有辜负同你的誓言，你若能睁眼，就好好看看这荆州，这是你孙家的江山，这是我们鲸吞天下的踏板，这是，我们年少的梦想。

我仍记得那年先主公刚刚故去的时候，你颓废的样子，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江东小霸王。

“父亲去了，去了。”

“我千里迢迢赶回来，可不是想看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那是我的父亲！那是整个江东的支柱……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现在江东的支柱是你。”

“我……”

“对！你，还有我。”

伯符，你还记得那年江畔，我们共同举杯立誓，要为这纷乱的天下，立一方安宁的的土地，要带领我江东儿郎，入主中原吗？

如今这荆州，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可是你，能看到吗？

骑马行在这荆州城中，我能感受到这些百姓的战栗，中原纷扰，荆州乃天下之腹，亦不得安宁。

他们的眼神凌厉，有着彻骨的寒意，我仿佛看到了怒火，像是那天赤壁的大火，映衬在每一个江东士兵的眸中。

是心有不甘吗？

刘表软弱，且早已故去，你们何必念怀？

亦或是畏惧曹孟德的威权？世人皆知赤壁大战我周公瑾大胜曹孟德，有我在，何惧曹操？

不对劲，这荆州，透露着不寻常。

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寻常。

直到一枚火星于空中燃起，四面城门皆燃起剧烈的火焰，城中嘈杂声四起，无数的民众举起兵戈，刺向江东士兵的胸膛。

是埋伏吗，幼稚。

你们还有反抗之力吗，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将士听令，迅速肃清城内敌军。”

我看到无数民众的布衣下是盔甲，曹子孝，想来是我小看你了。

这火烧得真旺，在这寒冷的冬天，我能感受到将士们的热情。北方的将士们，你们为何恨？这江南的每一寸焦土，岂不是都经历了你们无数的践踏？

好大的火，亮得晃眼。

我周公瑾一向算无遗漏，原来这曹军亦有这么多不怕死的将士。

既然如此，就让这江水，送走你们这一腔腔英雄血吧！

天空中射来一支羽箭，直中我的胸膛，凤雏先生，原来你所言，果不虚妄。

疼，很疼，但比起收复荆州，又算得了什么？比起伯符的誓言，又算得了什么？

眼睛有些累，眼皮好重，好想睡去。

当周公瑾在军车里醒来的时候，吴军正在回江东的路上，吕蒙守在周瑜的车上，仔细观察着周瑜的的状态。

“子明，荆州如何？”周瑜的声音孱弱，想是伤得不轻。

“都督，只管好好养伤，荆州之事，再议吧。”

“莫非荆州有失？”

“都督……”

周瑜闻此言，几欲昏死过去，一口鲜血吐出，又是沉沉地睡去。

荆州城上，望着满城的大水，刘玄德长叹，已经年愈五十了。

刘备席地而坐，久久不能言语，已经记不得是第多少次失败了，惶惶南北，碌碌东西，世人皆闻刘皇叔仁义，却只当他是个笑话。

如今，却坐在这荆州城上，好不真实。

不远处的孔明持羽扇，着道袍，见刘玄德这副样子，亦不忍再说些什么。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前二十多年，又经历了些什么？他并不十分清楚。

孔明只知道，在行军前夕布置计划，讲到待周瑜曹仁对峙，荆州有乱之时，便向东北破盘山水渠，引江水入荆州，准备好水战兵器，一举而定荆州。

孔明只侃侃而谈，刘备眼里却放射出光芒。

一举，而定荆州吗？

先生，这就是你当初所说的隆中对吗，我们，真的可以吗？

刘备正恍然间，闻孔明有言，“主公，有人求见。”

“何人？”

“凤雏，庞统。”

“快请。”

早就听孔明有言，凤雏之才，更甚于他，果真如此，一定要留下助我。

凤雏师徒初见刘备，吴渔显得有些拘谨，听先生说，刘玄德乃天子皇叔，汉室臂膀，普天之下，唯他一人与曹操斗了数十年，这赤壁大战，亦有他的一份功劳。

“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见过先生。”

“我记不得那些名称。”

“先生只道刘备就好。”

“恭喜刘皇叔，巧取荆州。”

“先生来访时间如此之巧，怕是我军之计划，早就尽被先生算到了。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凤飞九霄，终要寻栖身之所，不知这荆州，能否有我师徒立身之地？”

“先生取笑了，孔明盛赞先生之大才，若能相助备，备不胜荣幸。”

刘备拜谢，就像那年三顾茅庐，面对孔明那一拜。

苦心人，天不负，老天当真怜爱我刘备。

这荆州，终于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