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提亲

公元209年，夏，江东建业。

三伏天正胜，周公瑾和陆伯言在院中相对而坐。

虽是暑天，可此时的陆逊确是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如同凛冽的的霜刀割破胸膛，血液汩汩流出，身体渐渐失去了温热。

周公瑾要他去取益州，此去西川道途艰难，非一两年不能还，若真能取下西川，那必能为江东获取极大助力。

可西川，并不是重点。

周公瑾告诉他的第二件事情，有关于孙尚香，应该说是孙尚香与刘备。

吴侯已经派遣信使，带了贺礼去拜访刘备，欲把其妹孙尚香嫁与刘备。

荒唐，真荒唐。

阿香不过十七八，刘玄德却已年近五十，吴侯是疯了吗？

“阿香，同意了吗？”

“这是国太和吴侯的意思，由不得她。”

“可是阿香她……”

“阿香，什么阿香？她是破虏将军的女儿，讨逆将军的妹妹，她是江东人人仰望的郡主，是孙刘联盟的基石，却唯独不是你的阿香！”

周公瑾言及至此，陆伯言怅然。

“西川远在千里之外，取之不易，所耗兵马钱粮无数，但最重要的是时间。”

“时间？”

“阿香，就是时间。”

“原是如此。”

陆逊虽已明白周瑜心意，却已神飞天外，遥记得那年桃花正胜，陆伯言问孙尚香，“郡主，他日你若嫁人，要嫁与甚样人呢？”

“孤乃江东郡主，孤之所爱，必是如吾父兄一般，闻名天下的真豪杰！”

闻名天下的豪杰吗？我陆伯言有睥睨天下之姿，却一直是个庸庸碌碌的读书人，豪杰，应该不是我吧。

如今，你却定了与刘玄德的亲事。

刘玄德乃汉室末胄，末路英豪，纵横天下几十年，他，就是你要嫁的真豪杰吗？

阿香，他可整整大了你三十岁呀。

若是，若是吴侯所逼，我陆伯言，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你自由。

大约是我想多了吧，如郡主般肆意洒脱之人，如何会看上我这毫无战绩的儒将，我陆伯言自视甚高，想来确是看不清自己呀。

阿香，自见你之始，我陆伯言心心念念都是你，可惜时也命也，我终究是娶不了你。

周公瑾，谢谢你，我陆伯言誓要取下西川。

或许我凯旋归来的时候，阿香，早就嫁往他乡了吧。

阿香，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如你所说的闻名天下的大豪杰，那时我若见你，望你不要嫌弃我不会武功。

我陆伯言，不会武功亦能名扬天下。

西川，就作为我名扬天下的第一步吧。

建业，此时的孙尚香独自一人，对镜痴痴凝望。

听哥哥说，要派你去取西川，此时关乎江东国本，陆伯言，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只是，只是我要嫁人了。

那个叫做刘备的男人，听说是和父亲一般年岁的英雄。

陆伯言，我嫁了她，怕是以后再见不了你了。

我的人生，本就不属于我自己，只是此去嫁人，有一遗憾，我本以为我们两情相悦，可我们认识多年，你却从未说过喜欢我。

本以为两情相悦，却原是两不相知。

我不知你，你不知我。

那年你问我，此生要嫁什么样的人，“孤乃江东郡主，孤之所爱，必是如吾父兄一般，闻名天下的真豪杰！”

但如果是你的话，不必闻名天下，我只求，同你一世圆满。

陆伯言，你知道吗？

我曾以为，以后要嫁的人，必是非常喜欢我，遇见你的时候，我相信我是对的。

今日，却是如此。

幸福什么的，本就不是身处乱世的你我所要追求的东西。

陆伯言，你是大丈夫，儿女情长什么的，就忘记吧，我出嫁时，你不必来送我。

今日送卿去，何日见卿还？

也许我明年回来，也许我永远也不回来。

孤心中的陆伯言，是那位赤壁江畔狼奔豕突般突破曹军大营的将军，是那个武功不好却自负智谋天下无双的儒将，是那个自信有朝一日必能取代周公瑾的书生。

孤乃江东郡主，孤最喜的，却是你叫我阿香。

什么大汉皇叔，什么孙刘联盟，这江东孙家的荣耀，在我心里，其实都敌不过你的一句阿香。

阿香就是阿香，九州山河，千秋岁月，也唯独只有我这一个阿香。

阿香是坚强的，亦是软弱的，坚强时能举起刀剑冲锋陷阵，守卫孙家的荣耀，软弱之处，唯有你，陆伯言。

孤之爱慕，除君之外，这泱泱天下，无人再能相配。

陆子钰就站在阿香的房间里，望着她，一言不发。

阿香姐，你真的要嫁一个大你三十岁的老头吗？

这一生，就这么荒唐得过了吗？我们曾经有约，要一起游遍江东的每一寸土地，这江南风光好，人却身不由己了。

我知道，阿香姐，你把自己装成威武的样子，一身棱角，其实内心是柔软的，像三月的春草，被人漫不经心的踩踏，却依然倔强得生长。

阿香姐，我们是不是太胆小了，赤壁之战前你送走父亲，那时的你，亦说过与战场军士同生死，可你真正想要同生共死的，却是父亲吧。

阿香姐，若是我想你了，就坐船沿江而上，遇山翻山，遇路行路，听父亲说，大约不过十五日，我便能见到你了。

虽是久了点，但我并不在意。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必去找你，荆州虽未走过，但我一定认得路的。

无论多远，只要你在的话，我是一定认得的。

只是阿香姐，你走的话，也一定记得回家的路哦。

有朝一日，江东兴盛，荆州未必就不归了江东，大都督曾说过，连江入川，由南向北，江东可是有鲸吞天下的志向的，你，不也正是为了这个志向努力着吗？

这荆州，是你未来夫君的荆州，这江东，是你哥哥的江东，总之，它们都是你的。

是你的家，就一定要记清楚，人，总不能在家里迷了路吧。

阿香姐，我会在江东等你，等你归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