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关羽

樊城，烈烈狼烟，烽火台急速求援。

关云长望着不远处已经快堆成山的尸体，不露声色。

这些都是多年来在荆州一块策马饮酒的老兄弟。

樊城将台上镇守的，是曹仁，当年让周公瑾陷入大火的曹子孝，擅长打恶战的曹子孝，镇守中原门户的曹子孝。

关云长知道，此时的对峙，双方都在保持着最后一口气，谁先泄气，谁就会陷入深渊，还有十数万将士的生死。

曹仁不能退，背后不远处就是许昌，魏王多次传探子来问询战报，朝中已隐隐有着迁都之意。

不能退，绝对不能退，为将者生存的意义，就是镇守住每一寸山河，战死沙场，或许就是曹仁最好的结局吧。

关云长亦不能退，汉中新胜，立足未稳，兄长称了汉中王，此时荆北的用兵，方能为兄长减轻一点点压力。

况且，于禁领七路军来援，被江水尽数淹了，成了江中鱼虾。

军师曾说，取下荆益二州，则引荆州兵北向宛洛，兄长出汉中攻长安，天下即可大定。

天下太平，就在眼前。

于禁，你既知我名，又何必来送死呢？

当年斩颜良诛文丑，威震延津，你们都忘记了吗？

关云长一念至此，忽然好像轻松了起来。

是呀，这些年，自遇上孔明之后，我们都走得太顺了。

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了的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既定的轨道前进。

兄长，当初我们桃园结义，你所谓的天下太平，于我，未必有着那么重要的意义。

我只是，想陪着你，去试一试那所谓的梦想，即使前路满是坎坷挫折，我亦不在乎。

兄长，一辈子都陪着你，你不会感到厌倦了吧。

天空飘来了阵阵乌云，淋漓的雨水渐渐覆盖了战场的每一寸土地。

樊城前的雨水与血水化成一团，大地尽是一片红色。

鲜艳得炫目，让人感到兴奋和刺激。

关羽仰天长望，像是听到了天空的悲鸣。

战争太惨烈了，所谓仁义，关羽似乎有了疑问，心里憋着很多话想对兄长说，可想想也就过去了，一辈子都在打仗，一辈子却又都在祈求和平，人生真是讽刺。

我为什么而活，为了这天下，为了兄长，还是为了兄长那个遥远的理想。

兄弟们，你们呢？又是为了什么，去奔赴死亡。

这乱世之中，可能你我都别无选择。

人群中传信兵摇着铃铛急速地穿过军阵，来到关羽的马前。

“将军，荆州急报，吕蒙偷袭荆州，荆州失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江东为何要如此，孙权为何这么傻？

孙刘联盟，唇亡齿寒，现在，还未到倒向曹魏那一边的时机吧。

即使孙权看不出来，难道吕蒙也不明白吗。

不可能。

传信兵话音未落太久，城中便擂起了战鼓声，一堆堆骑兵发起了反冲锋，看来，曹孙真的联合了。

我好傻，居然连这个都没有察觉。

我以为孙刘皆是一腔热血，周公瑾亦胸怀天下，想不到到头来江东竟如此短视。

“传令，撤军！”

关云长撤了，曹孙联合之下，前有樊城拖延，后有荆州追兵，想不到兄长十年心血，却要在此折戟。

关云长奔袭了几百里，朝着西北汉中方向而去。

兄长，对不起，我把你的荆州丢了。

遗憾，真遗憾。

该如何去面对兄长呢，该如何去面对军师呢，该如何去面对樊城前无数战死的老兄弟的家人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这么多年没有失败过，竟然已经忘了失败的感觉了。

当这种感觉正面袭来时，真难受。

兄长，我曾有那么一瞬感觉我们真的能摸到当年桃花满园时你诉说的理想，没想到这么快现实就狠狠地给我打了一巴掌。

关云长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渊，挣扎着出不来了。

兄长，你曾带领我们走出黑暗，可是现在，我，看不到光了。

谁能来拉我一把？

兄长，我很抱歉。

好久都没见到你了，自你入川开始，我们就各自立足一方，想不到下次重逢竟是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兄长，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就让我留在你心里的形象，一直是那个天下无敌的关云长吧！

关羽拉住了马缰，赤兔也仿佛明白了他的心意，止步不前了。

吕蒙，就快追上来了吧，不走了，就在这里吧。

吕子明，来取我项上人头吧。

兄长，丢了荆州，我很抱歉，丢了性命，我很抱歉，丢了梦想，我很抱歉。

夜袭荆州之前，柴桑大营里，陆子钰望着父亲决绝的眼神，试图拦住他，却又无力拦他。

“父亲，现在还不是时候，何不趁关羽攻下樊城之后，再取荆州，到时也好同刘皇叔交待。”

“交待？如何交待？去取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不需要交待。”

“父亲，你……”

“此次去取荆州，关羽必死！“

“刘备心中以关羽为最重，我江东何苦要引刘备这滔天怒火？”

“关羽一死，刘备必来寻仇，我等他过来。”

“父亲，你这是何苦呢？”

江东当然明白，现在不是攻打荆州最合适的时机，可陆伯言忍不住。

陆伯言想改掉他的嫉妒，可是阿香的一个背影就让他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曾经的陆伯言很努力，终于变成这江东大都督，见到阿香的时候又很心酸，阿香，既然做了决定，就一直向前走吧，不要回头。

因为有丑女才造就了美人，因为有愚昧才推出了智者，因为有懦夫才反衬出英雄，因为有众生才度化了佛祖，可是阿香，因为你，我才明白我的渺小，活着真的很累，很痛苦。

这种嫉妒，永远是我一个人，也许自始至终，都是我陆伯言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阿香，我原以为，你本该是我的新娘。

自刘备来时，便是我一生痛苦的开始。

没用的我，真的活得很累呀，阿香，你知道吗，我引刘备来，只是想让你能再看一看我。

你知道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些什么，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阿香，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战死，你还会不会为我流泪。

对不起，伤害了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