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狠心的偷瓜贼

二改要弃学回家务农，茂昌女人听后感到很诧异，于是问道：“你以前很爱念书，现在咋说变卦就变卦了呢？”

不料二错却哽咽了，她眼含热泪道：“妈，以前是俺不懂事，俺太自私了！”

在鲁湾村和双子镇之间，有两条路，一条为羊肠小路，虽然曲折，但路程最短；另外一条为公家铺的石子路，由于年久失修，阴雨天只见泥泞，不见石子。今天早上，二改抄近路去上学，走到半路遭遇大雨，她正想拔腿朝学校的方向跑，突然发现远处的大路上一个瘦小的女人正在雨中艰难地拉着板车。那身影她觉得很熟悉，她揉了揉眼睛仔细观瞧，这才发现这女人正是自己的母亲！

风雨中，母亲显得那样的弱小，她想驾驭比她身体大很多倍的板车，可那板车全然不听她的使唤，循着老天爷所赋予它的重力势能规矩恣意妄为。到后来，板车失控，西瓜四飞，车轱辘也滚落到了一旁，这所有的过程，二错都看得真真切切。可怜的母亲啊，她有太多的无奈和心酸，只能坐在泥水中无助地哭泣！

风雨飘摇的韦家，靠单薄弱小的母亲哪里能支撑起来啊？俺韦二错也不小了，不能只顾自己尚处于未知数的所谓前途，而对家里的境况而坐视不管，该为母亲分担一些责任了！

韦二错决心已下，班主任老师也为她惋惜，曾亲自登门劝说。茂昌夫妇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支持，说全听闺女二错的意见。二错态度很坚决，道：“俺这么大了，不能再成为家里的累赘！再说了，上到初三考学无望，还是要回家务农！”

有了二错做帮手，茂昌女人做事从容多了。在起初的几天，母女俩话并不多，闷头干各自的活计。今年是西瓜丰收年，一连几天她们满载而出，傍晚带着鼓鼓的钱包而归，瓜卖得出奇顺利，两人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再后来母女俩会拉着板车在路上有说有笑，惹得路人很羡慕。

一个瓜季过去了，母女俩的脸色都黑了很多，特别是二错刚下学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现在却长得又黑又结实，已经是个标准的农村姑娘了。

不过，两个人的劳动并没有白付出，这个瓜季，韦家进账了八百多元的卖瓜收入。韦茂昌理着厚厚的一叠钞票，激动地说：“真没想到，俺们家会挣这么多钱！照这样的水平来个三五年，俺家也要成万元户了！”

有了示范效应，鲁湾村的村民掀起了种西瓜的热潮。第二年春天，村周围的田地里到处都是盖西瓜苗的白色塑料薄膜。韦茂昌也想扩种些，可是母亲和媳妇死活就是不同意，说这么多人种西瓜，今年的瓜价肯定上不去；另外，韦家劳力少，西瓜种得太多，根本忙不过来。茂昌踌躇再三，最后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种北坡那块地吧！”

瓜苗移栽到大田之后，一家人所有的希望就寄托这这块瓜地上了。茂昌会隔三差五地背着手像散步似的过来查看苗情，女人和闺女二错则会挑着水桶给小苗浇水。可是半个月后，茂昌却隐隐地感觉自家的瓜田有些异样，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起初他怀疑是自己产生错觉了，试图用各种明显的道理劝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这种感觉不但没有消失，而是越来越加重了，第六感告诉他，这种异样确实以某种形式存在，只是自己没有发觉而已。

为了印证异样的存在，茂昌决定去别人家的瓜田去观察一下。这天早上，茂昌吃完早饭后就来到村西老葛头的地里，这家瓜地土壤不算很肥沃，西瓜苗甚至有些发黄，可是茂昌感觉就是看得顺眼。

他端详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起来，他找到区别了！老葛头家的西瓜苗虽然不是墨绿嫩汪汪的那种，可是人家西瓜苗发育良好，已经过了幼年期，长出螺旋状的触须，瓜秧开始向周围生长延伸。而自己家地里的瓜苗虽然看起来不错，可是还在窝窝里蹲着，并没有向外延展生长的迹象。

起初茂昌认为，也许是俺家栽瓜苗晚一点的缘故吧，过一阶段应该会好起来。可是一个月过去，人家的瓜秧已经长了几指长，开始开花了，茂昌家地里的瓜苗却像被哪位高人施了定身之术，仍然蹲在窝里，小苗一棵。

全家人都急了，小脚奶奶每天早晨起来和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祷告一遍，希望土地爷能对她家的瓜苗开开恩，虽然她也不清楚土地爷是否主管作物的生长，这也就是病急乱投医吧；茂昌女人则怀疑是坏人施了咒术，可是她把所有的冤家对头想了一遍，也没有找出哪一位会对韦家恨到如此程度，竟然会采取这样下流的手段来报复韦家。

茂昌站在自家的瓜田里也愁眉不展，后来他与村里几位老者闲聊时，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感情是西瓜是一种特殊的作物，对土壤中某种微量营养元素需求量特别大，重茬瓜不能种。在同一块地上种西瓜，头一年西瓜会长势很好，可是到了第二年，由于某种微量元素吸收殆尽，西瓜苗会因营养不平衡，导致发育不良。解决的办法是，种完一年西瓜后，再轮种几年别的作物，待到各种微量元素趋于平衡方可再种西瓜。

茂昌哪里知道这些道理啊，他的肠子都悔青了，可是即成的事实，他也无力改变。他有些丧气地对家人说：“今年算是完蛋了，能有去年收成的一半，俺就谢天谢地了！”

茂昌夫妇更加辛勤地在瓜地里劳作，别人家的头茬瓜已经长成上市了，他们家的瓜秧刚刚开花。茂昌也学了点阿Q的精神，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等到他们的瓜败园之时，俺家的瓜才能成熟，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待到七月下旬，傲阳似火，果如茂昌所料，别的人家瓜园已是残藤烂瓜，看守用的瓜棚已经拆除，落下一地狼藉。韦家的瓜秧却正处于结果期，虽然结出的生瓜蛋子模样不像人家瓜田里的瓜周正，甚至有些疙疙瘩瘩，可是在这夏季最炎热的时段，却显得很稀罕。瓜价日渐攀高，茂昌心里盘算，说不一定俺家瓜田的进账能反超那些长势最好瓜田的收入呢。

别人纷纷撤棚回家，北坡地只剩下茂昌一家孤零零地在漫天野湖中值守。女人是没有胆量睡在这样野外的，于是茂昌整日便吃住在瓜棚，由家人定时送饭过来。虽然条件艰苦，茂昌心里却喜滋滋的，今年这块瓜地产量不到去年产量的一半，可是行情却好得出奇，那收入也不会太差。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茂昌家的西瓜新鲜上市了！女人和闺女二错拉了一车瓜来到集市上，还没有来得及高声叫卖，很快就被围上来的人群一买而空。出师告捷，茂昌女人便到镇上的小菜市场买了二斤肉，带回去改善一下全家人的伙食，以示庆祝。

茂昌女人早早地吃了晚饭，便带上饭盒来到了瓜地。茂昌听了女人的叙述后，非常高兴，因此饭也吃得特别香。茂昌生平最爱吃的便是红烧肉，瘦中带着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咽下肚后唇齿间还留着香味。

女人心疼丈夫，给茂昌带来的红烧肉足有半碗，茂昌也不客气，一阵狂吃，很快将所有的饭菜都消灭了。待茂昌心满意足地咂吧着嘴坐到床边时，女人却惊叫起来：“你咋流鼻血了？”

茂昌用手摸了抹鼻子，果然沾了一手的血，不过他却不以为然地说笑道：“俺一点感觉没有，不疼不痒的，也没啥关系！一定是俺体内血液太充足，流几滴就让它流吧！”

女人却心事重重道：“唉，看来你是一身的毛病，这咋时是个头啊！俺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你走了，俺这一家老小咋活人啊！”

女人对茂昌的身体健康状况不放心，第二天晚上又由她送饭菜过来了。临回去时，茂昌将她送到大路上，他仰着头朝天上看了看说：“这漆黑的天，你咋不知道带把手电啊？”

女人很惊讶，笑道：“你一个大男人，也会说瞎话！放心吧，月光亮堂堂的，俺不怕！”

现在轮到茂昌感觉很蹊跷了，这明明是漆黑的天，孩他妈咋能说月色很好呢？他将信将疑问道：“有月亮，这是真的？”

女人答道：“俺还能骗你不成？”

茂昌这才相信女人并没有撒谎，他将的一只手伸到眼前，却发现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啥也没有。他惊叫道：“俺的眼睛看不见了！”

女人也吃惊不小，忙扶着茂昌重回瓜棚。她对茂昌道：“俺今晚留下来照顾你，就不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女人回到村子，便急慌慌地向村中一些有经验的老者打听，这才得知茂昌患了夜盲症。这种病的特征就是白天视力与正常人的没有差别，但是一到晚上，啥都看不见了。女人对茂昌不放心，于是每天晚上都过来照顾他。

这一天晚上，两个人在瓜地周围转了一圈后，便回到了瓜棚准备睡觉。两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要入睡，却听到西边的大路上传来咔咔的拖拉机的声音。茂昌对女人说：“不要紧，那一定是邻村路过的车，俺们继续睡吧！”

不料那拖拉机由远及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声音越来越真切，到了韦家的地头居然停下了！

女人不放心，于是披上衣服出去查看，她刚走出瓜棚便大惊失色地喊道：“不好了，偷瓜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