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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说:猫步煞 作者:徐舟 更新时间:2019/1/25 9:29:42

蔺老席喝着小酒,邻居带信说大丫和赵麟又吵架了。老席没在意,照样品咂他的猫尿。

“这回不是平常那样的小吵小闹,两人打起来了。”报信人神情慌张。

“还不快去看看,大丫脾气上来啥事都能干出来。”席嫂把炒菜端出,催促。

“这叫啥日子呢,吵架还吵上瘾了。”老席不情愿站起身,把半杯酒喝了,才背剪着双手慢悠悠出门。

对这小两口老席没辙,说来也算自谈的。

赵麟是外地人,皖东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亲死得早,母亲带着他和妹妹生活。母亲是裁缝,他是听着母亲日夜不停的缝纫机声长大。到了懂事的时候,赵麟要干活挣钱减轻家庭负担。母亲不允宁愿自己吃苦,也要他好好读书。高中毕业参加高考,差一分没被录取。赵麟不愿补习再考,没和母亲商议不辞而别,带上平时节省下来的几十块钱,只身来到江南闯荡。

古庙村那时乡镇企业红火,全村农户联合生产小霸王游戏机数据线,老席负责关键部件,数据线插头。新盖的厂房宽敞明亮,安装着几十台冲床和注塑机。赵麟看到厂房前张贴招工启事,进来询问。也属缘分,迎面遇见老席。

老席正为工人缺乏发愁,赵麟来应聘了。

“招聘启事写着,你们这儿招工?”赵麟问。

“你是应聘的。”老席把他带到办公室。“懂得机械吗?”

赵麟摇摇头。

老席失望。乡镇企业起步,技术力量薄弱,他最希望技术工人。

“我会努力学习的。”赵麟说。

“文化程度?”

“高考落选,差一分。”

老席掂量,有这文化底子,学习起来也快。比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强多了

两人三言两语,一拍即合,成了老席创业首批工人。

赵麟虽然没接触过机械,但他心灵手巧,又有高中文化。很快掌握生产工艺,技术要领,没二年成为老席的得力助手。

前不久赵麟找老席谈心。

“席叔,咱想和你谈件事。”

“说啥事,能办的,席叔绝不推辞。”老席是个爽快人。

“我想把妈妈和妹妹接到古庙村,全家人团聚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赵麟壮胆说。

“这是好事呀,你席婶提起过,是我拦住了。人家的事咱们怎好当家,今儿你说了,说明都想到一块了。俺在队委会上提出议议。”

不久全家搬进古庙村,母亲还在家做缝纫,妹妹赵晓琴到老席厂里上班。赵琴有文化,高中毕业。老席爱惜人才,到秋后赶上苏州大学纺织与服装专业,开办培训班,公司报送深造两年。

赵家感恩戴德。

老席一心忙外,负责销售供应财务。赵麟在家负责生产技术质量。转产创办棉纺厂,老席下发红头文件,正式任命他为副总经理,老席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全厂职工没意见,只有袁青藤嚷嚷不公平,质问老席。

“论资排辈这个头衔应该给青树,干儿子从小养大,自家人放着不用,却把大权交给一个毫无关联的外姓人。”

老席沉默不语,半晌冒一句。

“自家人放心,他有那个本事吗?我是办企业,不是拉帮结派搞家庭帮。”

老席心里明白,青藤觊觎这个职位,不好明说,拿哥哥说事。

他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啥样人一眼能看到腚眼根子。青树忠厚老实为人正派,就是老实的发拙,一根筋不许拐弯子。这样人使用放心,能成全大业吗?青藤与哥哥恰恰相反,聪明过头了。四两鸭子半斤嘴,台面上说的头头是道,做不成一件实事。兄弟俩都在棉纺厂做工,老席因才适用,任命青树车间主任,带着一批女工干活。青藤毛遂自荐,要干销售或供应。老席一样没答应,安排他管后勤,沾经济的不让他挨边。青藤有怨气无处泄,常到大凤面前发牢骚。

“咱爸越老越糊涂了,放着自家人不用,器重一个外地人。那样人靠的住吗?家鸡再赶团团转,野鸡不撵也会飞。总经理你当最适合。”青藤又拉又打,在大凤面前挑拨是非。

“俺爸用赵麟自有他的道理,他在咱家也十多年了,知根知畔算是自家人。”大凤公正评判。

大凤对赵麟有情有义不是一天,家庭作坊时两人还小,大凤粘着赵麟,一天十几遍嚷着,她喜欢使用他,赵麟也乐意为她效劳。比如老席安排大凤去城里办事,或镇上银行转账,大凤都要把赵麟带上。老席说,厂里事情多人手紧张,一人事何必用两人。大凤反驳,别忘了,俺是女孩子,女儿一人在外你放心吗。老席偃旗息鼓。

有一次进城,夜里两人才回来。

老席问:“去省城办事都能赶回来,县城咋这长时间?”

大凤振振有词说:“事情办完,赵麟辛辛苦苦跑一趟,还不应该请他吃顿饭。饭店老板推荐好影片《爱情麻辣烫》,我们又看一场。”

老席哭笑不得。生产旺季,抢金夺银时期。

大凤似乎还沉浸在故事情节中。

“影片真好玩,谈情说爱女的追男的。看到动情处,俺摸摸赵麟得手,他吓得大叫,把工作人员都招惹来了。”大凤津津乐道。

“不懂事的憨丫头。”老席无奈摇摇头。

女儿的心事老爸最懂,女儿快乐就是他的幸福。

老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是他戳破这层窗户纸。

一天老席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棉纱销完资金回笼,心情高兴,从翠喜酒楼捎带几样卤菜,喊全家人坐一起喝几杯。

老伴了解他,有重要事情发布。喝到二八盅。果然说话。

“这些年俺都忙活厂里事,家庭很少关心。转眼大凤**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停顿一会,看看大凤的表情。接问。“你有啥打算?”

大凤嘿嘿笑着:“俺的心思老爸最清楚。”

父女两打哑语,谁也不愿先挑明。

席嫂冒一句:“还用说,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

老席当面问大凤:“赵麟咋样?”

“俺爸的大红人,在你心目中十全十美没得说。”大凤答一句。

“爸爸看中没有,关键是你。新社会新国家,自己婚姻自当家。如果没意见的话,俺想招他为婿。”老席明说。

“小伙子有才有德,人家愿意上门倒插柳?”老伴提醒。

“这不是和你们商议吗,咱家意见统一,再和赵麟说。”老席办事有章法。

“女儿出嫁,嫁妆赔多少?”大凤关心自己的嫁妆。

“送你一个五千锭的棉纺厂。”老席口气真大,不假思索说。

“一万锭吧,凑整数,老爸脸上也有光。”大凤像做生意似的,讨价还价。

“嫁妆事小,正题还没回答呢。”老席关心对象,知道大凤桀骜不驯,有另立门户的野心。这样也好,二女儿温和孝顺,留家里。

“赵麟什么都好,就是花头点子太多,喜欢别出心裁搞些新名堂。听说他有创办工作室的心思,要推陈出新研究小众。”大凤说出她的心里话。

“别出心裁,不是走邪道,有什么不好?”老席袒护他。“没意见,明天俺就和他摊牌。”

“他不会不同意的,穷小子娶个小富婆,一夜间身价百倍。”大凤信心满满。

老席把赵麟叫进办公室。一反常态,为他沏杯茶。

“一家人在这儿还住的惯吗?”老席问。

“江南鱼米之乡,比咱家那乡疙瘩强百倍。糠箩跳进米箩里,咱妈睡夜里都笑醒了。”赵麟满意,不忘感激。“这一切都是叔给的,还让妹妹去大学深造。赵家这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你这些年为叔也做了不少事,棉纺厂能规模发展,你有很大贡献。”老席客观评价。“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问题咋考虑?”

“外地人无家无业,谁家姑娘愿意嫁我?”赵麟苦笑笑。

“古庙村进入中等收入水平,女孩子家不太看重财富,注重人品。你对大凤印象如何?”老席直奔主题。

“大凤把我当作哥哥待,我也把她当妹妹看,咱俩胜过亲兄妹。”赵麟说

“说心里话,大凤二凤是俺心头宝贝,俺不想她们离开身边。你婶也有这个意思,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愿意娶大凤吗?”

老席突然提出,赵麟以为耳朵背音听错,张口结舌,不回应。老席又重复一遍,赵麟才听真。

“叔,你这话说的我无底投地,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从没敢想过。大凤愿意嫁我,是咱祖上积德的福份。”赵麟没想到席叔亲自提亲。

赵麟做梦也不敢想,蔺家对他大恩大德,这辈子情份无法报答。这回又要把女儿许配给他,恩上加恩。前阵翠喜和他开玩笑,要给他说亲,他问谁家女儿。翠喜说你的老板蔺老席。他吓得腿肚子抖。

“甭开玩笑,世上男孩子都死光,蔺大凤也不会看上我。人家大千金,咱是打工仔。凤凰麻雀不属一类。”

翠喜会说话:“卖油郎还独占花魁呢。”

他当玩笑一笑了之。

这回席叔亲自出面,正儿八经的说亲。赵麟咬咬舌头,不是做梦,连连点头。

“愿意做上门女婿吗?”老席接着问一句。

“愿意愿意,一切都听叔的。”赵麟高兴的不假思索,小鸡啄米似得只管点头。

“回家和妈好好商议,再给俺回话。”

下班赵麟哼着小曲进家,妹妹赵晓琴早他一步。看他高兴劲,猜测。

“哥哥今天准的又拿奖金了。”

“奖金算啥,比那不知贵重多少。”赵麟故意卖关子。

“除了奖金,就是升职。你已经是副总了,总不能席叔的位子让你?”

“比那还贵重。”

兄妹俩像猜谜语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赵婶把晚饭端上桌。

“吃饭吃饭,累一天了,还这么有精力。”

一家人在古庙村团聚,赵婶做梦也没想到,晚年有这大福份。古庙村是全国数得上富裕村,提前进入小**活。要是还窝在山区那疙拉,只怕还停留在温饱线上。现在有房有车,啥都不缺,睡觉在梦中笑醒。

赵麟洗完手,端起碗要吃饭,妹妹伸手夺下。

“不说清楚,不许吃饭。”

赵婶看这儿女打闹,笑说:

“多大人了,还像孩子似的,那天才能**。”

“哥哥有事瞒着咱。”赵晓琴说。

“啥事,一家人还需瞒着。”赵婶催促。“把你妹妹急成这样。”

赵麟不紧不慢,停顿片刻。

“这是需要背后与妈商议。”

“就在饭桌上说吧,你妹不是外人。”赵婶表态。

“席叔下午和我交心,提出招我上门女婿。叫我来家与你老商议。”赵麟红着脸说。

“你再说一遍,妈没听清楚。”

赵麟重复一遍。

“这样的好事,你去哪找呀。天上掉馅饼,砸着你的头。”赵晓琴惊喜的大呼小叫。

“天大的好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赵婶高兴的淌眼泪。“席叔家啥样的家庭,划成分的话,她是大资本家。家里办几个厂,一天的票子挑不动。”

“招亲入赘,你要听清楚。”赵麟加重语气。

“都啥时代了,你们小年轻还没俺老太婆开放。入赘不入赘你还能不认这个穷妈。”赵婶连声说。“同意同意。”

“俺妈正为你娶媳妇犯愁呢,一大笔婚礼,咱妈拿不出。这回好了,一分钱不出赚回个媳妇,省下钱给俺置嫁妆。”赵晓琴朝哥撇撇嘴。

“死丫头没出门就往外扒了,彩礼没向你要,倒挖娘家了。”

刚吃过晚饭,赵麟手机响了,是大凤的。

“快去快起,别让人家等急了。”赵婶催促。

赵麟溜奔儿跑到大凤面前。

“啥事电话叫我?”赵麟跑的气喘吁吁。

“没事就不能叫你,看你熊样。”大凤指指他的脑门。

“下班你从来没叫过我,以为有急事。”

“今天咱爸和俺谈了,确定咱俩关系。约你出来谈恋爱。”大凤主动大方。

“天天在一起,话都说完了,还有啥谈呢。”赵麟傻乎乎说。

“以前说话和现在不一样,以前老板和打工仔的关系,现在是恋人关系。”大凤说着拉起赵麟的手。

赵麟触电似得迅速缩回。

“村里都熟人被人看见。”

“怕啥,咱们是恋人。”大凤大声说。

赵麟捂住她的嘴。

“接触也有过程,循序渐进。”

“明儿咱就在村头宣布,大凤是赵麟的媳妇。”

大凤把赵麟拉近,楼头抱颈子。赵琳不习惯,大凤死死捽住。

“这个老爸真是的,就喜欢突击战,早挑明了,咱俩也能多享受些爱情的滋润。”

几番折腾,赵麟有些习惯,拉他的手也自如,没有那么紧张。

“咱俩就这样闲逛着压马路。”赵麟问。

“你要怎样,要不也去歌舞厅唱歌跳舞。”大凤提议。

“咱啥都不会。”

“开始学呗。”

“学那玩意干啥。”

“将来当老板了,这些必须要会。”

“唱歌跳舞能管理好厂子?”

“社会交往必不可少。”

大凤知道赵麟土鳖,只晓得闷头干活对外界的东西一概不知。大凤有心机,结婚后当老板,他要顶起这扇门楼子。先带他操练操练,见见世面。大凤把赵麟拖到兴开张的盛世娱乐中心。老板彪子客气迎上前。

“蔺家大千金,啥阵风把你吹来了,贵人光临,小店生辉。是洗浴,还是唱歌跳舞。”彪子问。大凤是古庙村的名人,财神家的大小姐做生意的人都认识,她到那里消费,那里准的发财。

“今儿没甚事,到这儿遛遛。”大凤趾高气昂。

“好勒。”彪子招招手,过来一位穿着旗袍的小姐。“阿蓉,把大小姐伺候好了,不许怠慢。”

阿蓉把大凤赵麟带到歌舞厅,大厅里昏暗,七彩灯打出五颜六色的彩光交叉闪耀,刚进来有些头晕目眩。

赵麟嘟囔一句:“这个鬼地方,还聚集这么多人。”

上百人拥在一起,随着迪斯科的音乐节奏,摇头摆脑狂欢跳着。

“大小姐要包间吗?”阿蓉问。

“就在大厅里,这儿热闹。”大凤说。

一曲结束,七彩灯暂停。四周的星星灯亮起,狂欢的人群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阿蓉见一处没人的卡座。

“大小姐,这儿可以吗?”

大凤点点头,跨进去坐下。指指身旁的空座,示意赵麟坐下。赵麟疑疑迟迟,大凤伸手把他猛拽,赵麟歪倒在大凤怀里。

“快成你老婆,还这样离自例外。”

“大众场合不成体统。”赵麟叽咕。

“大小姐,需要酒水吗?”阿蓉问。

“上一个果盘。”

阿蓉应声而去。

音乐又响起,是慢四。大凤拉赵麟跳舞。

“我不会跳舞,你不是不知道的,这种场合从没来过。”赵麟说。

“慢四,好学,我教你。”大凤不由分说,把赵麟拉下舞池。

赵麟像走钢丝似的,把大凤抱着,小心翼翼,生怕踩着她的腿。

“别紧张,随着音乐节奏晃动。俗名摇摆舞,最简单一种。”

一曲没跳完,赵麟额头冒出汗水。

回到卡座,果盘送到,外带两瓶矿泉水。大凤剥开一个橘子,塞进他的嘴里。

“一回生二回熟,俺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紧张的要死,是小姐妹们,一点一点教会的。”

大凤打气鼓励。

星星灯亮起,大凤看赵麟,比干一天活都累,额头冒出汗水,哧哧的发笑。

袁青腾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

“稀奇事,大凤和赵霖也在这儿。难得巧遇,请大凤姐跳一曲。”青藤做出邀请的姿势。

大凤搭手,双双走进舞池。

播放的是青春圆舞曲。音乐是鼓声是号角,既能激发激情,催人奋进。也能调动起积存内心深处许久的潜能迅速爆发。青藤一直渴望能与大凤唱歌跳舞,邀请几次,都被大凤拒绝。渐渐也心灰意冷,不再有期望。今天偶遇,且邀请成功。青藤似乎受宠若惊,激动不已。一来与自己心爱的人翩翩起舞,二来也想在赵麟面前显示。顿时精神抖擞,使出浑身的解数,炫耀自己舞功舞技。青藤搂着大凤在舞池中,像一对麋鹿旋转跳跃,似一双飞燕盘旋翱翔。舞姿潇洒,轻松自如。一曲跳完,意犹未尽,情趣难却。念念不舍回到卡座,青藤拧开矿泉水喝一口。

“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和大凤搭舞轻松愉快。”青藤挤在大风身边坐下。“有时间下次再来。”

“你两配合默契,是一对难找的舞搭子。”赵麟老实人说实话。

“第一次跳舞就这么融洽,要是多配合几次准更好。”青藤说胖就喘。

“你是舞场老手,舞伴多得是。俺这生瓜蛋子,只配找赵麟。”大凤说着握起赵麟的手,做出亲昵状。

“练舞要找高手,你和土老帽搭手,水缸里养乌龟越养越缩。”青藤鄙视赵麟。

“舞跳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和赵霖跳舞高兴。”大凤有意气青藤。

“土老帽不配,只有我能把你教出来。”青藤嚷道。

“不许你污蔑赵麟。”大凤怒目圆睁。

“我就说赵麟怎么样,他是你什么人!”

大凤一巴掌扇在青藤脸上。

“他是俺男人。”大凤拉起赵麟就走。

青藤摸着发烫的脸,目瞪口呆。

大凤走到门口,对阿蓉说:“费用记我账上。”

从那以后一心迷恋蔺大凤的袁青腾,知道她死心塌地选择赵麟。他对赵麟既羡慕,又记恨。娶到大凤,等于接进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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