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庙村为迎接深圳首届国际服装节召开，做好充分准备，组织强大阵容。市委市政府知道后大力支持，安排一名副市长带队。老席赵麟二凤赵晓琴和服装设计师模特队，三十多人组团，包下一辆豪华客车。出发前，全村在广场摆下百家宴，一家准备两个菜，老少欢聚一堂欢送出征。老席精神换发神采奕奕，像是换个人。老席忙的欢，他没忘记两位保护神。

“这些事还要你操心，早有人邀请了。”老蔫笑说。

“谁？”老席问。

“你的两位副总。”老蔫答。

“二凤和赵小琴。”邬桐明说。

老席心如**，他早看出两个女孩子都对邬桐有意思。老蔫五十多了接近退休，老席心里一直犯嘀咕。自把老蔫要来，警察驻村，安保工作好多了。古庙村经济繁荣，客流量猛增。老蔫从基础工作做起，外来人口登记，办临时居住证。出租房要三证俱全，旅馆客栈不定期检查。正因为基础工作扎实，案情锐减。年年被评为安全村，平安大道。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起码女工上夜班不必提心吊胆。老蔫走了，年轻人愿意来吗，或者来了不负责。

邬桐第一次出现古庙村，老席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待下来，村民满意他也放心。第一次登门。老伴看好邬桐，一心想撮弄成自己的二女婿。老席当然双手赞成。如果这桩亲事成功，不但能稳住邬桐，而且成为真正的警民一家，有百利无一弊。后来听说赵晓琴也对邬桐有意思。席嫂说她搅屎棍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席不这样看，他说双保险，邬桐插翅也难飞出古庙村。

老席有种预感，红杉树强大阵容准能旗开得胜。也看到古庙村经济由此开始走出低谷，迎来黎明的曙光。

老席双脚像装上轴承，忙前忙后一刻不停。

“席叔这么瞧不起人呀，欢送红杉树出征也不吆喝咱一声。”说这话的是村口开中介的红杏，三十多岁，一张粉嫩的脸，笑得像三月桃花。她从翠喜酒楼端来两盆山珍海味加入百家宴。

“都是本村人闹玩的，讨热闹喜庆。”老席解说。

“说这话就外气了，俺是外地人？在古庙村待下五六年，领绿卡也该发一本。再说村里经济好了，咱中介也兴旺。”

老席说她：“为古庙村作出贡献。”

红杏说：“互惠互利。生意人吗，以赚钱为目的。”

她说的是实话，开中介比打工强多了，带来一批人，顶上两三个月的工钱。一个月少说也有三五批。这是合法的收入，知情人还说她暗地里做私货，带小姐，为娱乐中心源源不断输送小姐。老蔫找她谈过话，有所收敛。

邬桐把红杏叫到一旁，掏出黄毛画像。

红杏接过反复看看。

“有点像街头混世的黄毛。”

黄毛二十多岁，身材矮小，染着一头黄毛。刚来古庙村时，通过红杏介绍，到青树棉纺厂打工。只干几个月，青树裁人，他无技术首当其冲。随后他参加闹事，青树把工钱发了，依然没有回家，留在古庙村鬼混，成天跟在一批小混混后面偷鸡摸狗混吃混喝。

“黄毛怎么啦？”她问。“昨天还见到，我问他，没工作了还不另找出路，在古庙村混不是办法。他说混一天是一天呗。”

邬桐对老蔫说了。

老蔫决定：“立即请示市局，批准抓捕，突击审讯。”

古庙村除了盛世娱乐中心豪华气派，还有几家娱乐场所。两人巡查一遍，没见到黄毛。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社会老大青龙正和一帮兄弟喝酒，黄毛站在后面像个小二殷勤伺候。青龙喝到高兴处，拍拍黄毛的肩头。

“跟着大哥后面混世怎么样？”

“没的说，到哪儿谁敢不看重大哥，吃头道。”

黄毛看身材像个孩子，年龄不小了，一张苦瓜脸像风干的橘子皮，皱纹横七竖八。不笑还好，笑起来就似一个老太婆。

“对大哥忠心不二，大哥也不会亏待你的。今年不小了吧，看中哪个女孩子说一声，大哥为你保媒。”青龙抓起酒瓶仰脖子一气喝下半瓶。

黄毛把拨好的龙虾送进他的嘴里。

“黄毛天生光棍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单身自由。”

“这是什么话，人生在世吃喝玩乐，不玩女人一大遗憾。”

青龙瞅瞅黄毛，无胡髭无汗毛瘦小孱弱。

“你的家伙咋样？”

青龙说着伸手摸他的下档，黄毛躲闪。青龙打个响指，老板娘走过来。

“有漂亮的小姐，叫一个过来。”

不多一会，一位漂亮的服务员走来。

“我们这位小哥需要特殊服务，你带去安排。”青龙吩咐

青龙掏出两张百元大钞甩给小姐，小姐连拉带拽把黄毛推到后面房间。十分钟不到黄毛跑出来。

“咋这么快，撒泡尿比这时间都长。”青龙问。

“甭花那冤枉钱，俺对女人不感兴趣。”黄毛红着脸说。

“是不感兴趣，还是不管用？今儿说清楚了。”青龙逗趣。

旁边人伸手拽下他的裤子，小鸡鸡还没有孩子的大。在座的人哄堂大笑。他属于发育不健全的残疾人。

酒足饭饱，青龙又带他到歌舞厅里鬼混。青龙找一些女孩子调情逗乐，黄毛被老板安排后台打杂。老蔫和邬桐拉网式的寻找几遍，依然没见到黄毛的踪影。

“黄毛是外地人，有可能走了。”邬桐提出疑义。

“不可能，警方抓捕严格保密，他没得到危险信号，不会离开古庙村的。”

老蔫判断有道理，什么都有路数，黄毛在古庙村混熟了，离开这个村没那个店。

老蔫和邬桐加大搜查的密度，黄毛常去的地方，几乎挖地三尺，仍然见不到他的踪影，好像从人间蒸发。老蔫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从红杏登记的个人资料看，黄毛家在淮北一个偏僻疙瘩村。父母双亡，从小放鸭子长大牵瞎子，十几岁在外漂流无家可归。

搜查无果，老蔫和邬桐决定分头行动。邬桐来到黄毛的出租屋，房东说，好几天没见黄毛面了。打开房门，黄毛的东西一样不少，散乱一屋。

老蔫则去青树家进一步落实情况。

柳丫见到老蔫到来。

“死者入土为安，你们还在折腾呀。”她有厌烦情绪。

“警察守一方净土保一方平安，我是古庙村的片警，要对这里的村民负责。你们认为不慎失足溺水身亡，我们通过细致调查分析，问题不是那么简单。这些问题需要调查清楚，向家属圆满交代，给死者一个清白。”

“俺真的受不了，陈芝麻烂谷子统统倒腾出，什么样的脏水都往青树身上泼。”柳丫哭成泪人儿。

她希望息事宁人，早点平息事件，让时间医治受伤的心灵。

两人溺水，不光流言蜚语猜疑种种，说两人偷情才得到报应。而且传的活灵活现，两人正在苟且，忘乎所以才落入水中。还有一种版本，傻妹一直钟情青树，要求他离婚娶她，青树不肯想彻底甩掉她，在库闸旁蒙生邪念，将傻妹推入水中，傻妹捽住青树衣襟，结果一个没活成。由此种种传说，得出结论傻妹的儿子，是青树的种。王老师来找过她，说我一个老男人死不足奇，还要什么脸面。孩子长大，将来要做人村里能待下吗！她被质问的有地缝都能钻，嘴长在别人身上，能堵住不让说嘛。

老蔫耐心做她的工作，情绪稍微稳定。

“工人拘禁青树，青树一定搞来一笔钱，付清工人的工资。不然，不会平息风波。那么这笔钱从何而来？不是贷款。肯定从别处转来的，向谁转的？有疑点。”老蔫提示。

“青树没和俺说，厂里的事他很少提。”柳丫说。

“青树有笔记本吗？”老蔫问。

“他上下班喜欢提包。”

一句话提醒，柳丫从房里找出青树常带身边的黑色手提包。里面除了身份证和几张卡，还有一本黑皮笔记本。老蔫打开，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工作日志。

“我带回去看看。”

老蔫连续看了两天，终于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游览一遍。里面有几处疑点，老蔫关注其中一条：

“3月20日，借款二十万，终于能给回家的工人发工资。”

文中没写债主是谁，也没注清还款日期。二十万不是小数目，既然没从银行贷款，就是向熟人借的。古庙村的老板个个叫苦连天，哪会有闲钱借给他。平民百姓拿不出，那么又是谁呢？老蔫决定继续细致调查，青树在哪个时间段和哪些人经常接触。

脉络明了思路清晰，老蔫觉得辛苦没有吃，他点燃一支烟大口抽着。

邬桐没精打采走进。

“黄毛几天没见踪影，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

“不用找了，他一定知道警方要拘捕，逃走了。”

“黄毛找不到，线索中断。下一步怎么进行？”邬桐焦躁不安。

“扩大范围，黄毛的家乡要去一趟。”

老蔫说出自己的想法，邬桐点点头。

“从他的家乡或许能得到线索。”

老蔫将案情向何所长汇报，何所长书面报告市局。高大队长派侦察员张明加强力量。

邬桐和小张登上开往阜阳的列车，费尽周折找到黄毛出生地那个村子。当地派出所同志说，黄毛父母双亡，他出外流浪好几年了。有一个孪生弟弟不久前从外地才回来。

“黄毛还有孪生弟弟？”邬桐吃惊。“他在外来务工花名册上填写孤儿。”

派出所同志带两人来到黄毛家，黄毛弟从屋里出来，邬桐大吃一惊。

“你是黄毛？”

“俺是黄毛弟弟。”毛弟说。

两人长得真像，要不是张口说话，邬桐一定以为是黄毛。

“知道你哥现在什么地方？”邬桐问。

黄毛弟摇摇头：“我们出外打工，各奔东西，他去江南古庙村，俺到上海方向。”

“有联系吗？”

“一个月通一次电话。”

“最后一次什么时间？”

“有一个多月了。哥说他下岗了，要去上海找俺。俺说也下岗了，在上海混不下去，想回家。”

“你哥怎么说？”

“他说，家乡穷，不如外面好混。”

“在什么地方通的电话？”

“他说还待在古庙村。”

邬桐叫毛弟，再给黄毛通话，手机里传来“都都”的盲音，信号失联。

邬桐预感情况不妙，火速赶回，向老蔫汇报。

老蔫说：“凶手赶在我们前面，抢先行动，黄毛凶多吉少。”

果然不出老蔫所料，黄毛被人所害。

数日后，黄毛的尸体在库闸旁漂出。高队派警车将尸体拉回警局解剖。

老蔫在警务室里来回踱步。

“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已经伸进来，开始扼住古庙村的脖颈。我们对5·20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狐狸的尾巴快要藏不住，杀人灭口。”

“都是我的失误，没能及时抓捕到小毛子。我落后一步，以致酿成大祸。”邬桐有些自责内愧。

“我们在明处，黑手在暗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他们的监视。”老蔫安慰。

三天后尸检报告出来，黄毛腹腔内发现大量毒品，吸毒过量死亡。凶手再将尸体沉入水中，石头滑落尸体漂浮。库闸是作案第二现场。从尸斑和腐烂程度判断，死亡五天之多。

“在我们加紧搜捕黄毛，黑手已经发觉情况不妙，抢先杀人灭口。”老蔫初步判断。

“下一步怎么办？”邬桐征求蔫叔意见。

“市局成立专案组，加强力量，对5·20侦破。”

“蔫叔，我们真的对5·20案件束手无策，需要外力吗？”邬桐有点伤自尊。“已经增派侦察员小张，市局警力有限。”

老蔫笑笑。

年轻人自尊心强，害怕丢失面子。高队长手下的警员也紧张，全市23个乡镇，上百万万人口，每天出现一次案情，也够他跑断腿。即使成立专案组，还的要把案情从头至尾了解一遍，耽误工夫不说，5·20也许错过最佳破案机会。邬桐的心思老蔫最明白，颜面丢尽事小，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以后，起码很长一段时间，没机会担纲首席侦察员。这次案件破获，邬桐在领导同事的心目中改变印象，不再是纸上谈兵的学院派。自己增长知识，得到一次实践锻炼。

“年轻人好样的，有股闯劲。”老蔫鼓舞。

从邬桐身上，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老蔫高中毕业，正赶上**后公检法第一批招工，他报名了。老高中生笔试不成问题，轻而易举通过。目测这一关难了，他相貌平平身材矮小，考官们对他不看好。潘副局长属考官一员，那时叫小潘，办公室秘书。他为老蔫说句公道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当公安体质固然重要，智商也不能不考虑，试用几个月观察观察反应能力。老蔫就这样留下了，安排到基层清流镇派出所锻炼。**刚结束，社会秩序还不太稳定。派性残渣余孽影响着群众团结，一些不法分子钻空子。附近生产队耕牛丢了，G派人说是P派人偷的。老蔫从现场一双鞋印查起，结果追查到放牛人监守自盗。放牛人狡辩，老蔫从他家床底拿出一双黄球鞋，与鞋印比试，严丝合缝，放牛人在事实面前低头认罪。生产队长问他，真没想到监守自盗。老蔫说放牛人住在牛棚里，二十四小时不断人。谁人能瞅到机会盗牛呢，放牛人是第一怀疑人。现场留下新买的黄球鞋印，从卖家调查出，放牛人不久前买过一双黄球鞋。种种迹象印证，监守自盗必然无疑。

一桩盗牛案，让老蔫转正成为公安警员。

邬桐正像自己年轻时那样，朝气蓬勃争强好胜。老蔫喜欢。

“做得对，不吃馒头争口气，我和小张配合你，5·20一定能够侦破成功。”

两人击掌为誓。

老蔫的手机响了，是老席从深圳打来。第一句话向他报告好消息。

古庙村强大的阵容到达深圳，接待人员不相信是乡村参展团。当他确认后，叹息咂舌。

“我的天啦，比一个省参展团还强势。”

“不相信吗，全国百强村出征要有气派。”蔺二凤骄傲地说。

看了展馆，工作人员连连道歉。

“小看百强村了，展馆偏僻场地小，委屈你们了。”

“有好的场地吗，租金不怕多。”老席对原先的场地不满意。

经过几番协商，调到显著位置，和一些著名集团公司毗邻。时装上架，立刻引来同行专家们赞许的眼光，发表见解品头论足。服装周安排十数场模特表演，古庙村安排在最后，老席找到大会负责人，软缠硬磨不断协商，调到前几位，和法国著名模特队同台演出。

古庙村的姑娘压力很大，老席鼓劲打气，敢做天下先，与强手比试才能找出差距。

第一场T台走秀，古庙村的表演令评委们吃惊。一个没经过专业训练，乡村业余模特队如此高的水平，不得不使他们赞叹不已。顺理成章进入中选。三场比赛下来，夺得优秀奖。最使老席兴奋地，客商人流如织涌向他们的展台，有的当场签下订货合同。旁边的红荚集团公司，要求与他们合作。红荚老总是个胖子，说话幽默。

“你们叫红杉树，我们叫红荚，天配一对地配一双。你们是农民，我们是工人。工农本是一家人。如果我们两家不合作，天理不容。”

“我们正在转产升级，会拖你们的后腿。”老蔫说实话。

“更应该合作，互帮互助携手前进。”

老总没调研考察，与老席签订意向书。

老蔫听了这多好消息，大声喊叫向他祝贺。

老席在手机里兴奋说：“冬天过去，春天向我们走来。古庙村将迎接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