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为上策

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我确定腰包里的五百美元和沉甸甸的银元都装在口袋里，才一屁股瘫坐到石阶上。这会，我的衣服格外沉，但心比衣服承受着更重的份量。

“姑姑的，给玉皇大帝的香，烧到土地庙里来了，小神小作实在是消受不起啊。”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无论是那个女人和她的同伙，还是刚才要挟我的两个男人，他们的要我做的事我根本做不到，要不然那个女人也不能赖在我家四个多月。

打从北边的战事吃紧之后，在上海最流行的话，就是谁见谁，都会问一句“哎哟，你还没走呢”。紧接着，长江上的仗也如同大家预测的那样打起来了，于是，上海有点钱的人基本都跑得差不多了：能买到船票的跑香港澳门，买不到船票的就换个身份举家逃往乡下。

那阵子，看着大街小巷大包小箱出门的人，想到自己那躺在床上的父亲，我心中总是有着无比的愁怅。跑路的想法，打从那个女人露出她狰狞的面目之后，我就一直在做打算，但却没有合适的时机。

“姑姑的，惹不起，我连躲都躲不起。”以前，我一直认为，我跑不了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缺钱。然而，现在杰克给了五百美元，那疤脸男人又给了我十个小头，跑路的资费总算是不成问题了。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还是跑不了，因为父亲在那个女人手里，而我不可能扔下父亲不管。

“姑姑的，再不跑就等死了，为什么不试一下呢？”蹲在角落里想了半天，不死心的我最终还是决定试一下。毕竟这几个月和那个女人住在屋檐下，对她的各种习惯非常了解，加之时间长了她对我的防备也大有松懈，所以，机会虽然不多，但也还是存在的。

我家离凝脂路也就十来里的样子，平常搭公车半个小时就回去了，但起了跑路之心的我决定等天黑了之后再回去。我换出怀表看一下，离我计划中的时间还有二个半小时左右，这足以让我完成各种准备：到杂货铺买了一把尖刀和一根结实的麻绳，再和一个拉大车的人做了一笔交易，花大价钱买下他的大车以及他身上的破旧衣服。

等我到到家门口，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情形和我预估的完全一致：那个女人刚刚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把里里外外的灯全都灭了，然而走进了洗澡房。在我的整个计划设想中，就是想利用女人在洗澡的时间来完成救走父亲的任务。看到那女人进去了，我知道，自己的计划接近于成功。

等那个女人开了洗澡间的灯把门关严实了之后，我开始用尖刀慢慢顶门栓。因为我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身后，所以手上动作很慢，用了五六分钟才把门栓顶开。门开了，我并不着急进去，而是等了一会，确信身后没有人才溜进去。我知道，那个女人进了洗澡间，没有半个小时是不可能出来的，而我只需要十分钟就够了。她似乎特别喜欢泡澡，东家留下的那只大樟木泡澡桶，以及那些名目繁多的泡澡药材，似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进了家门之后，我先悄悄地走到洗澡间那边，隔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确定那个女人已经开始洗澡。说真话，那个女人长得真的挺美，尤其是她白晰的皮肤非常耐看，光洁如一幅油画作品。感觉中，那个女人应该是知道我经常偷看她洗澡，但似乎并不在意，相反还会做一些撩人的动作配合我，让我无数次有想破门而入的冲动。只不过，每每那一刻，我就让强迫自己想起躺在床上的父亲，一股寒意就从后脑勺滑落，整个人马上就冷静下来。

今天这个女人或许是没有想到我已经回到家里，她并没有直接进入到泡澡桶里，而是坐在桶边的一张椅子上，用勺子舀起水往身上淋。她是背朝着我的，打从发现我偷看她洗澡之后，她就不再面朝门口洗澡。这会，她一只手舀水，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身体，前前后后的抚弄着自己，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声音。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在唱歌，但感觉又不像，倒像是一种痛苦的**------

这女人今天的行为和平常有极大的反差。印象中，每次洗澡，她都是脱了衣服就泡在澡桶里，有时候甚至内衣都不脱就泡进去，然后就开始低声唱歌。我听得懂日语，知道她在唱日本歌，但是，她却说她是东北人，只是因为在日本人公司里工作过，所以会日语。

“钱英子受伤了？”那个女人的哼叫声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是这种声音让我内心产生莫名的躁动。不过，这种感觉之余，我又有了格外欣喜：她如果真的受了伤，那我的计划成功率就大大上升了。

想到我的计划，那一股涌在头顶的热血一下子降了温。我当然知道，偷看钱英子洗澡的感觉固然还不错，但带父亲逃跑的计划更重要，可以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想到这里，我赶紧深呼吸两口气，转身就朝父亲的房间走过去。

一切都那样的顺利。我用麻绳把昏迷中的父亲从窗口吊了下去，然后自己也顺着绳子从二楼滑了下去，出窗时还顺便把窗户也虚掩上了。我相信，不到明天天亮，钱英子是不可能发现我的杰作，因为我已经用一床棉被整**形放在我父亲的床上，她那样隔窗察看是不可能发现端倪的。

想到明天一早钱英看到窗台上的绳子时的惊愕表情，我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笑容。再次确定美元和银元都在身上，我俯身背起父亲就向弄堂外走。

考虑到除钱英子之外，凝脂路上的那两个男人也可能会想到我会逃路，所以我早就想好了对策：弄堂口的树底下，藏着那辆我刚买的大车。一个穿着破烂的大车车夫，拉着掩埋在破烂下的老年人，这一切在黑暗的夜幕下发生，肯定不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可能在我家附近监视我的那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