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意外收获

很多事情，你费尽心机去争取，总是在绝望的边缘挣扎。但是，不经意间，在你快要放弃时，机会却自己送上门来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句话用在那天的我身上，真是太贴切不过。

这几个月来，虽然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真要帮钱英子找什么秘密金库的图纸，但是，说实话，关于杰克的办公室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的好奇心，却是随着她们不断逼我而越来越浓。只不过，杰克的防范心理一直非常强，别看我平时经常出入这里，差不多天天为他煮咖啡，擦地板，干各种杂役活，但是也只能是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干活。那张又长又宽的办公桌，就是一条红线，绝对不允许我越过。可是，今天情况完全不同，一走进来，就直接了当的往那张办公桌后面的椅上坐了下来，名正言顺，大大方方。

在已经憋了几个月的好奇心驱使下，屁股在椅子上还没坐稳，我就开始情不自禁地观察起来，开始想像起那样的一张神秘图纸，会藏在这间办公室的什么地方。

上午快下班的时候，银行接到的电话通知，说下午新政府要派人送刚刚结束的“上海外资机构代表座谈会”会议纪要过来，但没有给准确的时间。为了防止被送文件来的解放军突袭，导致派了假冒经理参加座谈会的事情露馅，吃过午饭后，我就在杰克的办公室里坐着了。不仅我一个人在，杰克专门派了两个英籍的职员陪着，说是为了把我这个假冒经理装得更像一些，但在我看来是监督我在总经理办公室里的所作所为，怕我一个人在他办公室里干出点什么坏事来。毕竟只是几个小时的等待时间，这间办公室里所有贵重的东西，包括那些我所不能接触的文件之类的，都没有移动。被金富偷了一次之后，杰克对于中国人防范的非常紧。

我和两个监督着我的英籍职员却无所事事，只能坐在那里瞎聊天。然而，把我推向假冒经理这个火山口的始作俑者、真正会趁人不备作奸范科的金富，那天下午却是个大忙人：作为传递消息的人，他在躲到隔壁房间里去了的杰克和我这边来回跑。

我在教会学校里，学的是三种语言：除了日本人强迫所学的日语外，学校主办方的母语英语自然是必修的功课。或许我是继承了母亲的语言天赋，两门外语基本上都是满分，口语更是十分流利。早在学校里时，就能够和外籍老师顺畅对话，还担任了英语课代表，给老师当小助理。当然，这也是当初我被杰克看中假冒他的一个重要原因。一个英国银行的总部经理，不会英语，那岂不是个笑话？这会，要消磨时间，我所学的英语就派上了用场。当我们三个人用英语聊上天后，只会几句“Heloo”、“Goodmorning”那样问候语的金富，就只能在一边干瞪眼。

过了几天后，我才知道，那一次无心之聊，竟然是一次对我而言有着极大价值的聊天。

由于大家就那样等着送文件来的人，实在是件十分困闷乏累的事情，所以，我们就喝着自己煮的咖啡，围绕汇丰银行里的人和事聊开来。那两名职员和杰克差不多，都是来中国多年的资深银行业务专家，分别担任两个主要业务部门的主管。只不过，杰克主要是综合管理方面的，而这两位的工作则是纯粹的业务。他们在中国时间长了，对这些年来在汇丰上海里发生的事情，包括上海发生的大事，自然都是门清。

可以说，汇丰上海的发展史，直接见证了中国近现代的动乱史、血泪史。作为旁观者，或者说是清朝末年鸦片战争的发起者，包括长达数十年时间里中国税务收缴的代理机构，汇丰银行里的这些英国人对于中国人的优点与劣根，有着他们自己独到的见解。同样的，对于欺侮贫穷中国数十年的日本，他们同样带着自己贵族的目光去审视。

他们认为，中国民族的包容心，给了日本人可趁之机，但是，日本人的岛国心理，决定了他们的不满足与贪得无厌，忽视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规律。在这五千年里，中华民族历经多次分分合合，主体上的一致性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变化。一个民族不仅永不灭亡，而且还在独特的历史进程中能够不断扩大影响力，这本身是需要外国势力引起足够重视的。显然，日本人忽视了这一点，越过山海关，引发中国全民抗日热潮，就是他们自掘坟墓的开始。

作为中国的经济中心，上海，尤其是汇丰银行总部所在的外滩，是一面影印着中国现代文明变革的镜子。英国人躲在租界里，看中日两国在这里打仗，看中国人被日本人百般凌侮，看嚣张的日本人最终被赶出了中国。他们更多的时候，思考的都是如何在这场战争中定位自己的角色，思考怎么样猎取最大的利益。

对日本人的**心理，使得不少日本人以为这些英国人可信。这也是当时的日本人在撤离中国时，会把无法随身带走的大量财物，选择托管在上海外资金融机构的原因。像汇丰、花旗这些大行，侵华日本高官以及间谍机构头目以个人名义存进去或者托管的金银财宝，可以说是无计其数。然而，当二战清算工作开始之后，这些银行虽然如他们给日本人承诺的那样，没有响应战胜国的号召，把那些日本人在战争中掠夺的财富还给受害国，反而筑建秘密金库，把日本人留下来的不义之财隐藏起来。但是，他们对风波渐平之后回来索要财物的日本人，也同样采取了等待法理许可等理由予以拒绝的策略。这样两边找借口拒绝的策略，自然是要等待时机，将那些巨额财富占为己有。

由于在内部层级差得太多，我和两位资深金融专家接触的并不多，只是每天上下班的时候，会点头问候一下。所以，当我用英语和他们一聊开来，就让他们大吃一惊，还以为我是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那阵子，英美法等国留学回来，在中国绝对是个时髦的名词。

“我就是圣彼得教会学校财会专业毕业的，英语也是在学校里学的。”我老实说了自己的老底。这些一天到晚搞学术做文章的英国人，和杰克包括勋爵威尔士那些人不太一样，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油嘴滑舌的中国人。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的覆历在银行的人事档案里写得清清楚楚，如果为一时虚荣胡说八道，将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菲。

“哦，圣彼得教会的罗宾逊教授，你认识吗？”这时候，那个长着一头深褐色头发叫特鲁斯的英国人听了我回答，就问了一句。他是银行的总会计师，兼任综合部的主管。当然，他也是长江战事起来之后，被火线提拔上来的。据说，因为他办事比较死板，所以曾经在综合部做了很多年的三级部经理，都没有被提拔过。

“认识啊，他是我们的老师。”我一听就笑了。在学校里，因为我的英文好，所以一直给罗宾逊教授兼着做助理的工作。想起那个幽默风趣的老师，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涌上心来，当即就对特鲁斯说道：“他总是喜欢对我们这些学生说，Suchbadboysyouare.（你就是个小坏蛋）！”

“哈哈哈，就是他了。”特鲁斯听了我说的话，就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指了指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英国人，问我，“小坏蛋，你知道坐在你对面的，这位尊敬的大人，是谁吗？”

“他是大坏蛋，罗宾逊教授的哥哥，我们三个人，都是同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特鲁斯就接着说道。然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那一头红头发像一团火一样抖动着，十分有趣。

“噢，这要是真的话，那么，罗宾逊先生，那我得给您鞠个躬。您是我恩师的兄长，按中国人的排辈，我得称您为师伯。”我一听还有这层关系，当即站了起来。

“绕半天圈子，同事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们其实是一家人。徐，Youarereallyanaughtyboy（你还真是个小坏蛋）！你隐藏地这么深，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自报一下师门。”罗宾逊和他的弟弟一样，也是幽默劲十足。刚才特鲁斯和我说话时，他故意手捂着嘴一言不发，但这会也终于忍不住了。

“徐平安，你们都在说什么呢，这么带劲。”看我们三个人笑得疯狂，在一边估计半句都听不懂的金富有些着急了，就捅了捅我的胳膊问道。

“金，这里没你事，你去侍候大胖子去吧。”特鲁斯一向嫌金富烦人，我还没张嘴，他就已经把金富给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