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寞英雄（下）

大叔，这个问题就很扎心了！

对于凯路支书的问题，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男人出去五年都没有回来，还让别人等你，有哪个姑娘会愿意呢？

我想，用现在的爱情观来看，基本没有姑娘能够做得到。

不过，当时也不能用现在的爱情观啊。凯路大叔那是真正的上战场，用生命和鲜血保卫国家、守护爱人的。

这个就不能用平时的观点看了。

“不是有婚姻法保护军婚吗？”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决定要绕一个弯子。

“屁的婚姻，我们当时只是私下约定了，又没有真正地结婚，所以不在婚姻法保护的范围内。”凯路不愧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他马上就揭穿了我的诡计，还是那样地盯着我，问我说你别转移话题，换你你会怎么样？

“做了他。”我说男人有几个不需忍，这个好像是其一嘛，既然有人夺我们的女人，那我们就教他怎么做人。

“还是你小子说话好听。”凯路说着，又夹了几颗花生米往嘴里扔，同时喝下了一大杯酒。

我有强迫症，我真的觉得这种喝酒方法能让我抓狂。请问：花生和白酒，您老是怎么同时把他们送到胃里去的。

喝下酒，凯路继续跟我说故事。

他说当时都其实已经没有大的战争了，不过上级出于稳定边境的原因，就让他等等再回家，直到接到了信件后，凯路才以家人病危的理由跟上级请了个假，第一时间赶回到融丰县。

凯路的前恋人是三合乡的，两人是在“赶歌场”对歌时候结下的情愫，当时他的对象可是全县排得上号的美女之一，脸蛋好身材好，还有一副百灵鸟一样的嗓子。

回到家乡，凯路悄悄来到了三合乡，私下里打听起了这些年他对象的事情来。

故事很俗套、也很简单：原本人家姑娘也是在等他的。79年刚过，很多人都退伍回家了，单单凯路没有回来，姑娘又等了一段时间，不过还是在傻傻地等。

就在这个时候，当时的三合区区长出现了，他天天给凯路对象嘘寒问暖，每天都到她家里去帮忙农活，慢慢讨好老人，渐渐赢得了好感。

不过，这个区长有些缺德，他经常在乡里散布谣言，说什么凯路现在已经是大干部了，国家要发老婆的，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国家发老婆……

这个得是多猛的一个大忽悠，才能吹得出这样不怕破的牛皮啊。

在区长如树缠藤一般的纠缠下，外加越来越激烈的各种议论，凯路对象终于守不住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投入了对方的怀抱。

了解了事情的种种，凯路怒了。

他悄悄地找到了那名区长，很有礼貌地将其约了出来，用他在战场上学到的那些技术，挑断了对方的一根脚筋。

“我觉得我都非常节制了。”凯路说，天大的仇恨，一根脚筋买断，他觉得自己已经对的起自己了，就来到了县武装部，全盘交代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这可把县里给吓到了。说行政级别，全县都没有几个有他高；更何况，他还是军人，地方政府是管不了的，最后是省里面和凯路的部队来人，才解决了事情。

一番折腾，经过一些不好描述的操作，终于有了个结果：凯路一无所有回乡，那个区长提了副县长，事情也没有再扩散放大。

说完这个故事，凯路的眼睛红了，我看得出他是在强忍着眼泪，不让泪水跑出来。

“我的遭遇和你的遭遇像吗？”凯路问我。

还真的很像，都是占据了道德的高点，被人捅了脊梁，道德上赢了分，其他方面却输个一塌糊涂。

我们之间的唯一的区别，是我忍住了，凯路没有忍住。

“这杯敬英雄。”我端起了酒杯，满满添上了一杯，向凯路致敬。

听完这个故事，现在我已经确信，他绝对是英雄，不管从爱国的角度还是男人的角度。

“算了，小伙子，要我能有你一半的冷静，就绝对不是今天这个波伊样。”凯路说，当时把事情做了后，他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汉。

不过，直到目睹了我对张**的手段后，他现在才觉醒，觉得当时自己是过于鲁莽了。

赔了夫人又配了前程！

“要是我能够忍一忍，到今天该能做了多少大事啊。”凯路说，我就没有你这样能忍，你娃表面上看上去怂得跟个瘪三一样，实际上却悄悄下了一大刀，剜了好大一块肉。

凯路说，要是当时我能忍得下那口气，现在你那个什么鬼风云榜只要写我一个人的名字就够了。

他相信，他曾经差点就是全村的骄傲。

凯路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说我们也不要说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就敬一下未来吧。

我也不想反驳，你说敬未来就敬未来呗。

对于我的无所谓，凯路是看得到的。虽然现在看上去他已经有点醉眼朦胧了，不过我知道，一般长期喝酒人都会是这个样子。

“小子你做的这些事，我是看在眼里的。”凯路说，我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通过一台投影仪器就把全村的人心给收拢了，这个我是相当佩服的。

说到这里，凯路有些黯然，说要是我当初不冲动，应该也能想到这些的，群众也会感激我啊。

一阵小心酸的回忆后，凯路开始对付起烧鸡卤鸭来，刚才的酒有点喝得急，他现在亟需要找点东西来填肚子压酒。

“我佩服你小子的本心。”凯路说，今天来找你，是看到你是真心在为民服务，就想来关照关照你娃。

凯路说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找到我，说要租村委的场地来放小电影，也有无数亲戚来说情，想要在外边的坝子上搞一个固定的摊位……

其实不用凯路说，我都能想象得出的。

“年轻人，敬你的勇敢、公心和无畏。”凯路再一次端起了杯子，要跟我喝酒。

到现在为止，我两杯都没有喝完，他却一瓶都快要见底了。

“你娃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聪明过头了。”凯路可能是喝多了，需要停顿一下，他跟我分析起全村的形势来，还专门从治安秩序管理方面，给我提了好多的建议。

姜是老的辣，绝对没有尸位素餐的人——这个就是我听了凯路的建议后得出的结论。

原来，组织将凯路的团长职务给撸了过后，还是给他留了一个村支书的位置。因为不管怎么说，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真正地从枪林弹雨冲出来的，经历过的生死，没有一百回也有五十次。

不能让人流血又流泪的。

由于遭遇了一系列的变故，回到乡里后凯路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每逢村里有事，也是睁眼闭眼的，总之是无为而治，让款洞村成为了有名的“不管村”。

当然，不做事并不代表不明事，对于村里现在的情况，他可是全部看着眼里，记在小笔记本上。

“那谁谁谁家比较喜欢仗势欺人，尤其是在田坝的水源争夺期，喜欢独占水源，早晚要出事情的。”

“村子西边那块森林，张家和我们刘家都说大部分是自家的，乡里也没有个准确的分界，早晚会出大问题。”

“老山坡上的牛一直是放养，早晚要被坏人盯上的。”

“某某家两口子沉溺于赌博，男的现在手脚不干净，女的现在身子不干净，绝对会成为村里的重要祸害。”

“他们现在搞的那个滚地龙赌博，绝对要拆散无数的家庭。”

从山林水事纠纷、到村子的治安隐患，从赌博带来的巨大危害、到毒品有可能导致的危险，甚至是外出务工留下的留守隐患，凯路都跟我分析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端起酒杯，说老支书我错了，以前我误会了你，现在才真正懂你，往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

真的是要指教啊，就跟那个耕牛隐患一样，问题现在已经出现了。

“指教什么的就算了，顶多是打点边鼓。”凯路支书说，我最看重的，是你有一颗真正为乡亲们服务的心，这个是做人做官的根本，我特别地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你都能够保持这样的心态，一直带领全村人走下去。

说完这些话，凯路支书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是年纪大了、酒量不行了，得赶快回家睡觉去，不然一会又要躺大马路了。

对于这种神一样的理由，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再挽留的，只有将他扶到了门口，目送他离开。

“其实，只要你用心，这个支书既是我当，也是你当。”刚刚走出门口，凯路就将头靠在了我的头上，小声地说着。

哟嚯，还这么清醒啊。

站在院坝里，看着歪歪斜斜走路的老支书，我现在才知道，与我相比起来，他的故事实在是多得太多太多了。起码，能从一名机步连的小兵一路混到团长，这个都要写好几本书才能说得完；再说了，能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人，自古以来除了吴三桂之外又还有几个？

所以，我必须尊重每一个有故事的人，也一定会记住他们的教诲，保持一颗为民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