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突围

吐蕃大军上下人心惶惶，粮草也消耗殆尽。派出去的传令兵，有去无回。

直到此时，达松才明白王忠嗣情报工作坐的太好了。他能让你知道他想让你知道的内容，而不想让你知道的内容，你永远很难知道。

坐困此地，不是长久之计。一旦粮草耗尽，就是大军覆灭之时。

因此达松王子终于要做出人生中最后一个，也是最艰难的决定，率部突围。

六月初六的下午，达松王子将牟松、尚延朔等人召集到中军大帐，当众宣布了突围方向。

“向**围？那里不是大唐的领土吗？”

牟松听到王兄说出突围方向，顿时大吃一惊。

达松肯定的说道：“不错，就是向**围，突围到官亭镇方向后，转而向南强渡黄河，从范家沟和东家沟中间穿过，绕道回吐蕃。”

牟松听罢，跃起慨然道：“请兄长带兵突围，小弟愿领军殿后。”

“不！为兄殿后。”

“兄长！”牟松又吃一惊。

达松先抬手示意牟松不要说话，然后道：“本帅领军持帅旗北上进攻唐军主力，为你们撤退争取时间。”紧接着发号施令，将突围的先后顺序，以及突围后可能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安排结束，吐蕃诸将渐渐散去。帅帐内只剩下，牟松和尚延朔没有离开。

尚延朔本来是被安排为突围前锋，他虽然接令，却没有离开去准备。

“尚延将军，你……”

达松话尚未说出口，尚延朔起身拱手道：“末将本是奴隶出身，得赞普与王子赏识方有今日。如今王子殿后，末将岂能独生耶。愿从王子于地下，以报知遇之恩。”

言讫，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达松急忙将尚延朔扶起，叹息一声，劝道：“将军厚意，小王感念于心。然而吐蕃不能一下子折损这么多的兵马，吐蕃各路兵马只有将军兵马战力最强，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

言讫，退后一步，向尚延朔作揖。

尚延朔立刻退后一步，向达松王子深深作揖。然后转身，决然离开。

达松望着老将军远去的背影，微微发怔。

片刻后，转身望着帐内端坐的牟松。问道：“王弟为何还不去准备？”

牟松泪眼朦胧，泣道：“小弟怎么可以抛弃兄长，独自逃生。”

“糊涂！”

达松怒吼一声，缓步上前用手抹掉牟松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为兄之所以选择留下，是因为我是主帅，败军至此，不能不对吐蕃臣民有所交代。你回去后，将一切过错全推到我身上，以后切记不要再这么浮躁行事。”

“兄长……”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要哭哭啼啼。就算是死，也要挺起胸膛去死。”

牟松听出大哥心意已决，只能悻悻地离开。

就在牟松快要出中军帅帐的时候，达松突然叫道：“阿弟！”

牟松猛然回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兄长。问道：“何事？”

达松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牟松低着头，离开了。

唐军，中军营帐。

王忠嗣端坐在帅案后的胡凳上，冷静沉着。

就在刚才，他收到细作来报，说吐蕃军已经有了异动。

王忠嗣料定是吐蕃军扛不住了，准备分路突围。虽然吐蕃军此前被围期间，一直向西试探性进攻。但王忠嗣判断，吐蕃大军一定是要往**围。只有东面地势较为开阔，突围最容易。

有了这一基本的判断，王忠嗣旋即有了新的动作。

一场最后的决战，即将爆发。

六月初七，二更时分。

官亭镇附近的小村庄百姓，都进山躲避战乱。但是只要是人都要吃饭，山上可供吃的太少。村中的壮年男子组织在一起，冒险下山趁着天黑去河里捞几条鱼。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从河里捞起几条鱼时，忽然感到地面响起达达的马蹄声。扭头朝右面一望，只见一支装备精良的唐军，擎着一杆“杨”字将旗，整齐划一的从他们身边不远处经过。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一双冷眼看着他们。

吓得村民们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杨铣仔细鉴定这群人，的确是附近可怜的村民。心生怜悯，没有为难他们，更没有下令杀他们灭口。

昨夜收到吐蕃有异动的情报后，郭子仪立即命杨铣率领朔方劲卒，赶往官亭镇一带，协助哥舒翰御敌。前不久派出的传令兵与哥舒翰部接上头，哥舒翰命令他们驻扎在官亭镇以南的光辉村。

这才有了刚才村民们所见到的一幕。

杨铣抵达光辉村后，立刻根据地形修筑简易工事、准备伙食等，安静的等候即将到来的大战。

五更时分，大战爆发。

达松手持大刀，对吐蕃诸军喝道：“生死成败，在此一战！随我出发！”

言讫，带队冲锋在前，朝着北面的王忠嗣中军移动。

与此同时，唐军的中军大帐内，王忠嗣镇定的用水洗手、穿上明光铠、腰配唐刀，一切准备就绪。阔步走出中军帅帐，左右两侧全是亲兵。

“出发。”

王忠嗣翻身上马，从亲兵手中接过马槊，持槊出中军辕门，身后紧跟着帅旗和三辰旗。

李晟等亲兵，护卫在王忠嗣左右。

唐军以陌刀队为前阵，刀盾轻步兵为中路主力，弓弩手为后阵，两侧骑兵游弋寻找战机。鼓声阵阵，扬尘四起，声势骇人。

王忠嗣横刀跃马，立于山丘上，居高临下，看着吐蕃兵结阵正朝着唐军方向移动。马槊缓缓举起，唐军除了陌刀队和骑兵以外，其余兵种皆放下手中兵刃，张弓搭箭，只待一声王忠嗣令下，就万箭齐发。

吐蕃兵结阵往前，达松四周都是亲兵，人人拿盾随时准备抵挡唐军的羽箭。

另一路吐蕃军，以尚延朔为前锋，牟松王子居中，朝着东面的唐军移动。

那里驻守着哥舒翰的兵马。

即将面对吐蕃军队誓死突围，哥舒翰却并不畏惧。他是天生的战士，一心渴望建功立业。而牟松的项上人头，就是他通往大道的垫脚石。

他一面传令全军迎战，一面传令左翼的杨铣，叫他不要轻举妄动，等候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