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别往心里去

虽然蓝瓒口口声声说他介意的不是乔菁和徐之澜去看文物展这件事的实质，而是被乔菁的态度惹恼，然而“实质”正在发生，他莫名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有种孤苦伶仃的意味。他打算等乔菁看完展览回来再好好批判她一顿，谁知等到吃晚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菁妈、迁叔和他三个人。乔菁看完展览直接回了学校，她爸妈早就知道了，只有他像傻瓜一样想了一肚子损她的话，最后无处宣泄。

很快到了圣诞节。蓝进公司今年业绩极佳，反正年末将至，他决心组织公司中层以上负责人和骨干精英飞往三亚做“年终总结”，也有犒劳下属之意。江晓红夫妇早打算带女儿去海边散散心，在蓝进力邀之下，他们也决定同行，一起入住在蓝进公司提前预定好的酒店。

临出发前，江晓红冒雨去采购旅行必需品，不料回来后染上重感冒，发着高烧，全身肌肉酸痛无力。不得不放弃了这次出行的计划。乔迁爱妻心切，自然是要留下来照顾的。乔菁是年轻人，江晓红夫妇希望她多出去走走，不要整日哭困在书堆里。这次活动是蓝进主导的，又有蓝瓒在。蓝瓒和乔菁虽然总有小打小闹，但江晓红夫妇知道他决计不会让外人把乔菁欺负了去，安全方面他们是放心的。

得知父母都不去，乔菁本来也打算留在家里的。可是蓝瓒听说她也打算退票，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一口咬定乔菁是看他不顺眼，存心远着他。上次去看文物展的事，其实是之澜先提起的，乔菁也确实很有兴趣。她为难之处在于：若叫上蓝瓒，他势必不会让之澜好受，若不叫他，他心里更不舒服，想来想去只能出此下策，到头来还是惹得他闷闷不乐。

乔菁认为之澜是个不错的朋友，和他相处也很融洽。但是她和蓝瓒毕竟是襁褓里开始的交情，就算有再多的不愉快和小纠结，退一万步来说，他们依然有着比旁人更亲密的友谊，在彼此心中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蓝瓒若希望她一块儿去三亚，那她就去吧。过了这个圣诞，他就要回学校了，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两人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改变，何必在短暂的相处中还让对方不痛快呢？

飞机抵达三亚已是下午，浩浩荡荡一行人办理好入住，短暂休息后就到了酒店餐厅集合，准备第一晚的聚餐。原来这次来的不但有蓝进的家属和得力下属，还有他的少部分客户和生意场上的朋友。乔菁是女孩子，蓝进特地吩咐一个做行政的年轻姑娘关照她。乔菁在那姑娘的引领下刚找到地方坐下来，发现华兄居然也在，蓝瓒的三叔正在不远处与他说笑。

乔菁刚想扭开头，装作没看见，华兄已在三叔的提示下将视线转向他们这边。他眉毛一扬，大步朝他们这边走来。乔菁暗叫不好，她身边坐着蓝瓒，而之澜也在同一桌。

意外的是，华兄没有扑向之澜，而是径直走到了乔菁身边。他忽然笑了，用力拍了拍蓝瓒的肩膀，“原来你小子是阿进叔叔的儿子，怎么不早说！”

蓝瓒飞机上没怎么喝水，口渴的厉害，正抱着一个椰青喝个不停，冷不防被华兄拍了一下，吸管差点没插进喉咙里。他呛了一口椰子水，缓过来之后骂道：“你妹！想弄死我？你没问我，我说个屁啊？”

蓝进正想责怪儿子说话没分寸，然而他见华兄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满脸堆笑地勾住了蓝瓒的肩膀，一看即知两人早有交情在前。

“我说咱们怎么会那么投缘呢，世交呀！”华兄开怀笑道。

蓝瓒还是那副死样子，掰下华兄的手说：“大庭广众之下，不搂搂抱抱你能死吗？”

“今天这么贞烈？”华兄四下打量，眼光落在了蓝瓒身边的乔菁身上。

“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你面熟，原来是……”

这下换蓝瓒用力勾着华兄的脖子，强行带着他往边上走，嘴里道：“好久不见，我们单独叙叙！”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想指着乔菁说话的华兄带到了餐厅外。华兄老大不愿意，“你拉我干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就说我见过她，只不过记岔了。她不就是你手机里那个妞吗？”

“你妹！”蓝瓒又有了骂人的欲望，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正处在安全地带，虽然桌上的人有意无意会望向他们的方向，“那点破事儿你要吼给全世界听？”

“我告诉你，就是为了你这破事儿，我脑袋后面缝了二十几针，现在还没拆线，！”华兄越说越觉得脑袋后面已经发痒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无论是蓝进还是乔菁都没有把之澜那天和华兄的冲突对蓝瓒说起过，所以蓝瓒起初一头雾水。

待蓝瓒和华兄齐齐归来，蓝进果然问起他们认识的缘由。华兄早得了蓝瓒提醒，只说是以前踢球时的球友。乔菁根本不信，这两人一看就是酒肉之交，他们怎么不说是在图书馆学习时结交的书友呢？更让她无语的是，阿进叔叔居然相信了。

既然正面相遇，之澜也没有回避，他就之前的事向华兄赔罪，但只为动手这件事，不为出发点的情由。华兄也表现得极其豪爽，手一挥，说：“不打不相识。既然是误会，就不要再提了。”然后他便光顾着和蓝瓒有说有笑。

华兄社会关系复杂，蓝进虽因事业关系不得不与他有所往来，心中对他处事风格却颇不认可，也不太情愿蓝瓒与他结交。然而眼前的笑释前嫌不能不说是了却了蓝进的一桩心事。

“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我必须解释一下，我绝对不是什么色狼！上回哥哥以为你是……哎哟！”华兄刚对乔菁开口，话没说完，就被蓝瓒使劲踩了一脚。

乔菁在旁，对他俩的小动作看得清楚，心里更纳闷了。她压抑着对华兄这个人的陌生感，小心翼翼问道：“你真的见过我？”

“你去过他酒吧？”蓝瓒反问乔菁。

“没有。”乔菁老实回答。

“那不就是了！他都说认错人了，你还问，傻不傻？”蓝瓒没好气地打消她好奇的念头。

乔菁惺惺的，抬头看的华兄还站在蓝瓒身边，手搭在椅背上说话。她自觉地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对华兄客气道：“你请坐吧。”她自己挪往另一个空位，正好在之澜身边。

华兄观察了一会蓝瓒的表情，故意问：“我是坐还是不坐啊？”

“滚。不坐拉倒！”

“拿我撒什么气！”

趁蓝进在与人对话，之澜回头，乔菁正好撞上他似在寻找什么的神情，及时给他递了张餐纸，顺便在他手边的桌上放了杯茶。之澜擦了擦汗，那杯茶让他缓了过来。人太多，他没有对乔菁说谢谢，只是朝她笑了笑，乔菁也会心地扬起嘴角。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华兄又忙着给蓝瓒上眼药，“那小姑娘跟你们什么关系？你家老头说她是侄女，你手机里有她的照片。她不是和你挺好的吗？听说是光屁股一起长大，按说你们是什么什么‘青梅竹马’，可我看她跟那小子关系也不错，还替她打架出头。我没搞懂，你给解释解释。”

“我有必要对你解释？”蓝瓒不耐烦地放下勺子，“管那么多干吗？爱谁谁！”

“死要面子活受罪！”华兄才不吃蓝瓒那一套，依旧嬉皮笑脸，“别怪哥没告诉你，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道理在哪儿都管用。一犹豫，吃屎都抢不到热乎的！”

蓝瓒把注意力都放在吃上，筷子刚碰到桌上的鹅肝酱苹果塔，顿时收了手，骂道：“你还敢再恶心点不……你说谁是屎？屎都没你嘴臭！”

蓝进那边消停了一会，老三也出面劝那些来敬酒的人，说让蓝进歇一会儿，吃点东西。蓝进得以坐下，揉了揉额角，叹笑道：“不服老不行，喝一点眼都花了。还好有之澜在。”

他转向之澜，又说：“你赶紧吃点东西。”

“我还好。”之澜说。

老三笑着说：“这孩子就是太诚实了，话也不会多说一句。”

“我知道他是好孩子。”蓝进说完，示意服务生给之澜空了的杯子里满上茶，“喝点热的，待会儿谁来你都不许再喝了。”

“你现在才心疼之澜，还不如小菁。人家小菁早给之澜倒了杯茶。”

乔菁差点没被噎死，三叔也是个没正经的，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善意，怎么从他嘴里这么说出来，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然而他的话早已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乔菁有些尴尬地放下筷子，“三叔，你瞎说什么呀！”

“你三叔爱开玩笑，别往心里去。”蓝进安抚道。

之澜恍若未闻，华兄搞不清缘由，听得稀里糊涂的，下意识地扫了眼蓝瓒。

蓝瓒也没什么反应，低头用筷子拨弄碗里的几颗莲子，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渐渐地，那筷尖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华兄想问蓝瓒吃了饭之后去不去找点乐子，无意中发现他握着筷子的手背隐隐有青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