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之花9、

还有比这更困惑更费解的事吗？一百多口男女老幼大活人，连同戒备森严的看管武士，都到哪儿去了？门达等每个人脸上毫无例外写着大大的疑问。一两百口人，加之看守的一二十号人手，几个时辰之间，就像空气般蒸发不见踪迹！用咄咄怪事来形容已显得很幼稚，根本难以描述出斯情斯景造成的视觉冲击和震撼。难道王伟王大人见门达久去未归，便擅自做主，亲自下令到手处决了这帮“逆贼”。问题是，活不见人，死要见尸吧？总不同连那些看守的武士也一并处理掉了吧？不符合常规，绝对不符合常规。

百思不得其解。倒吸一口凉气之后，门达似乎猛然醒悟到什么，低沉着声音说到：“此地不宜久留！走，赶紧去宴会大厅看看。”

宴会场所距关押山庄人员的场所不过千来步距离，当然不用耗时太多。四个人步履匆匆顷刻便至。只见宴会大厅的门敞开着，内外灯火依旧辉煌如初，就是不见人影晃动。门达率领三名手下走进大厅内，由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曾容纳几百人的宴会大厅，空荡荡的。不仅不见一个人影，而且曾容纳几百人的桌椅板凳、杯盘碗盏，统统不见踪影，好像几个时辰前热闹异常的大聚会，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门贵倒吸一口凉气，忧心忡忡地说道：“启禀门大人，难道咱们众多弟兄，以及连同应邀参加宴会的朝廷多位要员，在几个时辰之内，统统人间蒸发，到极乐世界去了不成？怎么想也不符合常理呀？那些请来的朝廷权贵可以不辞而别，可是咱们的人，不至于突然之间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呀！”

“门贵，无需多言，你看到的大家都已看到，你的疑惑困惑，也是大家的疑惑困惑。眼下当务之急，咱们赶紧在山庄四下找找看，众多人员、物品，居然能在短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也不至于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吧？”门达说道。

既然上司已经下令，门贵等人当然乖乖照办。吸取前面教训，四个人保持相当近的距离，以防不测。几个人先是在宴会大厅仔细搜查，从各个角落，到大厅上方的横梁，均未放过搜查。忙碌一阵，啥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不说，每个人心里承受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一位锦衣卫忍不住抱怨道：“真的太过蹊跷，难道山庄有鬼不成？即便真的有鬼，咱们锦衣卫几百名打架高手，总有放手一搏的机会吧？既然有打斗反抗的机会，那现场也不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吧？就是事后打扫，也的有足够的时间呀？”

“刘远山，睁大眼睛多看，竖起耳朵多听，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门贵呵斥道。这名叫刘远山的锦衣卫乖乖闭嘴。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宴会大厅任意角落都被仔细检查过。就连青砖铺就的地板，门达、门贵也有所怀疑，用脚和兵器敲打过，看看是否有空心或者地下室、地道之类的可能。然则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劳而无功。几百号宾客果真如同宴席结束、曲终人散，各自回家。就连一贯很沉得住气的门贵，也被空前紧张的气氛压抑的袖笼中的刀蠢蠢欲动，仿佛致命危险的敌人就隐藏在空气中，稍微不注意就有被突然袭击的危险。

“走。咱们到外面看看去。”门达命令道。

四个人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来到外面院子里，小心谨慎地查看周边环境。最后一丝月辉即将落幕隐去，黎明至暗时刻即将来临。放眼四周，印入眼帘的山庄建筑、设施，半隐没于黑暗中，似乎潜伏着无穷的危机。山庄实在太大了，要想逐个区域搜索，查看，断非是四个人所能完成的工作量不说，还会顾此失彼，永远也难以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此时此刻，是领导发挥智慧和领头羊重要角色的时刻，眼前的困境该如何破局，该怎样行动，都需要领导出谋划策，发号施令。然而，是夜遭遇的种种不可思议，一贯足智多谋的门达似乎也束手无策，没有好的主意。门贵更揪心，如果今晚山庄赴宴者、山庄勤杂人员等，真的从此人间蒸发，不复存在。那么，所造成的后果，该如何解释？如何交代？单单锦衣卫就是两三百号精英，一夜之间在真正战场全部战死，都可以说的过去，唯独朝廷来的那些权贵，倘若均遭不测，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一筹莫展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剩下的可行的方案是暂时留守山庄，差人去京城衙门，调遣官兵前来协助封锁、搜查整个山庄。然而现在时间不凑巧，各衙门的官员都在休息中，就是官兵们，除却少量值守人员之外，余者均在睡梦中。虽然紧急情况下有特殊的渠道和处理步骤，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蹊跷，断非三言两语能给衙门里的官僚说的清楚的。要想说服他们，更是困难重重。

门达想说“门贵，刘远山，韩文才留下监视山庄的动静，我回京城去想办法召集人手。”可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不妥，此地去京城官邸尚需多个把时辰的路，结合今天的种种遭遇，途中有没有危险还不好说，万一遇到强劲敌手，那我门达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不能如此这般。刘远山、韩文才留下是必须的。他正想动用权威发号施令，耳膜突然发出示警：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这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悠扬悦耳！但声音的分辨率极低，如果是正常的人吹奏，以月夜传输距离较远分析，应该在百丈开外。

显然，门贵也听到同样的声音，他轻轻提醒说道“门大人，有种声音由远及近，却又由近及远，飘忽不定，捉摸不透。如此偏远之地，如此时间煞有介事吹笛，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门达微微颔首，说道：“暂却不要讨论，先仔细辨识音律的来源，方位。看来，这笛声绝非偶然出现，我判断基本是来者不善啊！”

既然上司已发话，门贵自然闭嘴聆听。只是听罢门达、门贵的对话，另外两名锦衣卫刘远山、韩文才，犹如坠入云里雾里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俩内功尚浅，听力比较混沌，对若有如无的笛声基本听不到。

此时的月辉已经基本隐去，黎明的黑暗已经即将来临。诡异的笛声偏偏在此时响起，即便吹奏的再悠扬，再动听，也难免让听者心生恐惧和不祥的预感。那笛声由远及近，又从及近到远。声音逐渐明朗起来。

刘远山惊恐万分的说道：“有人吹笛！”

韩文才附和着说道：“这个时间，在如此环境和时间下，居然有人吹笛，岂不是咄咄怪事。”

门达、门贵没有加入两人的讨论，也没有制止两人讨论，而是依然凝神静气，试图给声音来源定位。只是，这笛声太狡猾，一会儿似乎就在身边吹奏，一会儿又飘荡在山庄之外的某个地方。要知道，仅仅是山庄，占地就多达数百亩。这怪异的笛声能一会儿飘荡在山庄里，一会儿飘荡在山庄外，如果是一个人，那么此人的武功修为已到匪夷所思的境界。这吹笛者是敌是友？为何这个时间才出现？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总而言之，如果是喜欢音律者在黎明前练吹笛的可能性等于零。两人在江湖闯荡多年，对于各种武林怪异人士和不同常规的做法也有些耳闻，比如有的江湖人士在寻仇报复的时候，会提前在仇家某个显眼处留个明显的记号。或者暗器上绑一封信投寄给仇家，上面注明某某时间来寻仇，以此给仇家造成极大的心里恐慌和压抑。也有复仇者在动手前用箫声、笛声做为投名状的先例。

门达、门贵在记忆深处，苦苦搜寻有没有这样一位绝世高人：喜欢在黎明时刻，吹着笛声飘然而来，在恐吓够对手之后，方才现身，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门贵丛道二十年来，道听途说和亲身经历诸如此类方式现身的事情，不在少数。不过，绝大多数都并非真正的绝世高手，小打小闹而已。只是今天遭遇的却与众不同。显然，这不是偶然，而是刻意安排下的必然。

时间过去小半个时辰，那笛声依然如同先是那般，四处飘荡游离，让人捉摸不定，也难以定位其确切的方位。如此行径，到底是一个人所为？还是几个人互相配合在唱戏，目前还不得而知。

门贵屏声静气片刻，突然飞跃起身，整个人凭空腾飞五六丈高，然后落在一栋房屋的琉璃瓦上，呈潜伏状趴在翘起的檐角上。这样一来可以观察更多的地方。尽管夜很黑，但多年练就的夜行功夫，使他足以在黑夜里看清楚、听见周边数百步范围内的任何动静。

可能是考虑到站在山庄空旷庭院里太过被动，门达仿效门贵，也运起轻功，在空中几个优美姿势转变之后，落在门贵身边。再看刘远山、韩文才，或许觉得上司的行动是在给他俩提供暗示，便跟着仿效，虽然他俩的功夫差了许多，但毕竟是江湖武林二流以上的高手，上个几丈高的屋顶还是没有问题的。顷刻之间，他倆也已上到房顶，与门达、门贵汇合一处。如此一来，目标显得特别集中，此乃夜间行动之大忌。好在门达、门贵没有明确表示不满。

那若有如无的笛声，依然如同先时那般，在整个山庄、以及周边来回晃荡，阴魂不散一般折磨着门达诸人。倘若笛声混杂着杀生凶猛扑来，还可以立即采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方式应对，可眼下的局面，有再好的武功身手，也无济于事。

在房顶上观察、聆听许久，依然无法定位发出笛声的确切位置，更看不见吹笛者乃何许人也。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门达、门贵均已失去耐心，对这明摆着的拖延战术不再有耐心奉陪。

门达说道：“此地不宜久留。现在本官把我们四人的分工安排下，本官与门贵门大人，即刻启程返回京城，等到军机处各武官衙门上朝之后，请求多派点官兵来对山庄做彻底的搜查，检查。看看那些一夜之间无缘无故、无影无踪消失不见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刘远山、韩文才，你俩潜伏在山庄内，找隐蔽的易于观察的位置藏匿好，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到我和门贵门大人带官兵来到之后在抛头露面。不得有误。”

担惊受怕一宿，谁不想回到京城家中好好睡上一觉？可上司如此这般安排，又不能反驳，更不能抵制，刘远山、韩文才只好表示坚决服从安排。

耳闻的笛声渐行渐远，门达带头，率先从屋顶飞落到地上，门贵诸人鱼贯仿效。根据刚才在房顶上的观察，刘远山、韩文才背着树荫，到几十步开外的花园潜伏。门达、门贵快速来到山庄正门。此时，山庄内的灯火逐渐黯淡下来，可能主要是那些“气死风灯”燃烧时久，没有人为其增添灯油或者更换蜡烛使然。

山庄大门洞开。两人快速闪出大门，来到大门外右侧的马厩。但凡来山庄游玩消遣者，骑马的须将马拴在门外马厩里，而坐轿者则可以直接进入山庄内。昨天中午大队人马来山庄赴宴、消遣时的几百号人，大部分是骑马过来的，当时马厩里几乎栓不下如此多的马。然而现在，马厩内外并没有一匹马存在。马厩前面的灯杆上，还有少数几盏“气死风灯”奄奄一息地提供着若有如无的光亮。门达、门贵被眼前的一幕再度打击的目瞪口呆！几百口人一夜之间统统消失，几百匹马同样如此。这是哪门章法？要动用多少力量才能做到如此干净利索？

从山庄到京城最近的东城门，也有十余里路程，即便门达、门贵动用轻功，也需要个把时辰。此时赶到东门，只怕城门尚未开启。京城的各道大门，属于“京师九门提督”直接管辖。未到开城门时间有要事进出者，需要凭相当牛气的手令、口谕、腰牌等等才可以。锦衣卫历来与“京师九门提督”貌合神离，平时驴头不对马嘴，有较深的隔阂，并且互相找茬、互相拆台。因此，门达、门贵要想在城门关闭之际进出，也得颇费一番周折。但是事已至此，总的设法解决问题，总不能在山庄无效的耗下去。否则就是耗到天亮，还是得赶回京城里面去拜访各路衙门，甚至有可能直接晋见皇上，禀报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最大的难题依然是：如何让皇上等人相信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才是考验智慧和说服能力的关键时刻。

就在两人准备步行前往京城搬救兵，即将启程的一刹那，起初阴魂不散躲躲闪闪的笛声，突然变得宏亮起来，不用再费神费力探寻笛声的来源：笛声就在前面几丈开外。

山庄大门前是笔直的大路，此乃山庄自行修建的迎宾大道。路不是特别宽，但显得整洁，干净，与再往前走几里便必须上的官道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此刻，迎宾大道两边茂密的大树，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有几分诡异。那些略微摇曳的树荫里，似乎潜伏着巨大的阴谋和风险。

笛声，就在靠左右两侧一排排大树的顶端飘荡着。尽管这笛声来的蹊跷，来的不明不白，而且敌友难分，但在门达、门贵眼里，确实平生遇到的最凶险的对手之一。此刻，他俩默契地互相点点头，然后全神戒备，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大踏步行将从飘荡笛声的树下经过。此乃以不变应万变的迫不得已的策略。

来自头顶的笛声，总算是可以听的清清楚楚。而且从声音上判断，吹笛者至少有七人。从悠扬的笛声中基本可以断定，笛子吹奏的音律并非来自中土，到像是玉门关外的异域音律。

门达、门贵头顶着笛声，不紧不慢的往前边走着。眼看着就要走出林荫道，进入官道。仿佛阴魂不散的笛声，随着两人的步伐也在不停地调整变换着方位。那阵势很明显，让门达、门贵始终处在笛声的包围和干扰之中，增加心理压力的同时，也在耗费他俩的精力。

整夜未眠，在通过精神上的压力和折磨，让对手疲于奔命，一旦动起手来，胜算将大大增加。门达、门贵何许人也，自然不难看出对方的良苦用心，从而坚定认知：吹笛者注定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或许，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战斗不可避免。如果侥幸赢得对手，那今晚的谜题或许迎刃而解。反之，来年的中秋节之夜，就是门达、门贵和诸多锦衣卫人员的忌日。

门达用隔空传音秘术说道：“门贵，依照你老道的江湖经验，咱们今晚遇到的，会是些什么人？待会儿不可避免的生死决斗，咱们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吗？”

“门大人尽管放心，对手目前还只是在打心里战，真正动手恐怕要到天光大亮，黑暗中打斗他们未必能强于我俩。今夜一开始出现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伊始，到最后那自称‘可无’的僧人败在我俩刀下，始终没有重量级的高手出现。从现在还在吹奏的笛声判断，一帮人的内劲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但是我担心，假如咱们再度战胜这帮吹笛者，隐于幕后的真正高手只怕才会现身，那才是考验咱们的真正时刻。咱俩孤身，背水一战，吉凶未卜。万一到那一步，门大人尽量设法脱身，由在下缠斗住对方，给大人脱身争取和拖延时间。非常时刻，大人不必客气。”门贵意气风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