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 守

1934年，吉鸿昌被逮捕，引渡到国民党“北京军分会”，以“叛国罪”和“叛党罪”判处吉鸿昌枪决。11月24日，吉鸿昌英勇就义。死讯传来，最难过的当属白玉山和方振武。白玉山是在张家口才结识了吉鸿昌将军，白玉山只比他大五岁，他们相见恨晚，也很能聊到一起。白玉山为抗日同盟军积极筹措物资，光战马就送了方振武和吉鸿昌三百多匹，粮食等物更是不计其数。吉鸿昌打小就是一个硬骨头，不肯被人欺负，时常与别人打架。每回在外面打架闯祸，他爹知道后往往抡着扁担追着揍他，所以少年时代的吉鸿昌有个外号“扁担楞”。正好和白玉山有一拼，白玉山小时候也是把身边的一群人都打服了，外号“扁担愣”，所以才给身边的李树山起了外号“愣扁担”。他笑着对吉鸿昌说：

“这回咱们成了弟兄仨了！”“愣扁担”李树山一听，又说：

“明白着呢，这不明摆着吗！”

吉鸿昌与白玉山个性相仿，两个人一起探讨军事、比试武艺枪法，谁都不服谁。一日，方振武不在，吉鸿昌对白玉山说：

“闻听你平定脑包似铁桶一般，我的部队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白玉山当然不服：

“不行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吉鸿昌斩钉截铁地说。第二天晚上，吉鸿昌还真率部佯攻平定脑包。果见护城河又宽又深，城墙也是又厚又结实，的确易守难攻。正说着，“愣扁担”李树山站在城楼上大叫：

“吉将军，你安排的奸细已经被我们识破，你倒是攻还是不攻？”

话音未落，城墙上突然齐刷刷地站满了人，都是荷枪实弹的民兵。吉鸿昌一看，这仗还真打不赢，只好认输。原来，这平定堡人还真不好惹，他们连年与土匪激战，户户都有枪，人人都会使，打起仗来全民参战。而且白玉山知道吉鸿昌会提前打埋伏：派人夺取城门，便安排“愣扁担”识破了他的内应。吉鸿昌只好率部撤回小河子；一看，人白玉山正端着茶杯和大伙聊天呢。吉鸿昌这个赌输得心服口服，连说：

“这平定脑包就是牛！地儿也牛，人也牛。”

收复多伦后，吉鸿昌在白玉山家里暂住。白玉山见吉鸿昌总带着个大皮箱，十分好奇，便问他：

“吉将军，为什么你总提着个大皮箱？这里面究竟有何玄机？”吉鸿昌笑了，他回答：

“哦，这个箱子是我出国考察时必带的，让你看看也无妨。”

说着打开了皮箱。白玉山上前观瞧，见上盖里子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各国标签，里面放着两件西服、两件衬衣，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对儿镯子，一个信封，一本《环球视察记》。

“这一定是你与弟妹的定情信物喽！”

白玉山拿起镯子笑着说。吉鸿昌点了点头，说：

“玉山大哥果然聪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的法眼！”后来吉鸿昌走得着急，竟然把箱子落在了白玉山家，直到他遇难，也没再拿走。吉鸿昌就义后，白玉山经常擦拭皮箱，整理里面的东西，准备送还给吉将军的后人，可惜未能如愿。睹物思人，将军虽然远去，精神却永远留存，深深地影响着后人。

得知吉鸿昌就义，白玉山痛心疾首，他反复默念着吉鸿昌率领抗日同盟军，出征之前所赋的诗：

“有贼无我，有我无贼。非贼杀我，即我杀贼。半壁河山，业经改色。是好男儿，舍身报国。”不禁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愣扁担”也不再重复他的口头禅：

“我们不能哭，我们要给吉将军报仇！”

1935年，日本关东军驻阿巴嘎特务机关长盛岛角芳派遣4人以旅游为名，乘汽车由多伦前往张家口，沿途偷绘地图。4人未带护照，被哨兵送至一三二师军法处。是为第二次“张北事件”。日本关东军决心利用此事，将具有“排日思想”的二十九军逐走。当时，国民政府依然对所谓的和平抱有幻想，他们免除了宋哲元的察哈尔省**职务，以向日本人示好。之后，土肥原提出“要求事项”，并加了6项“特别期待事项”。南京电示：皆可酌情办理。有人认为，正是《秦土协定》，彻底改变了蒋介石对日本的想法，事后他说：“盖我处被动地位，而彼得寸进尺，此后对日再无迁就之必要”。

那时国军步步退让，家园眼见难守，沽源危在旦夕。小河子是县城所在地，城墙下砌石片、上筑夯土，不堪一击。1935年12月，日寇帮凶李守信部队围城。城外，日伪军6000，两门山炮，战机2架；城内，保安团300，上演了一出不逊于斯巴达300勇士的传奇。他们的总指挥是白玉山，副总指挥是范大队长，部队不多，装备也只有土枪百支，手雷数枚。守军中，唯大刀队齐整，二十九军留守的战士，青春年少、英姿飒爽，算作主力。伪参谋长陈宝泉亲自出马劝降，用大喇叭喊：

“守城的弟兄们，白玉山兄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作无谓挣扎，快投降吧！大日本皇军优待俘虏，你们若能投诚，我保你们吃香喝辣！享受荣华富贵！”

白玉山一听，怒火中烧，吐了口痰，大骂：“这个狗日的汉奸！拿枪来！”他和身边的战士要了把步枪，他专门练过狙击，枪法极准，调了调枪，吊了吊线，瞄准那个喊话的就是一枪，只听“铛”一声，正中眉心。陈宝泉被瞬间击毙！日伪军们顿时慌乱起来，有的准备后撤，有的不敢抬头??

李守信见军心动摇，赶紧下令开炮。一时间硝烟四起、地动城摇。白玉山下令：“加固城门、堆砌沙袋，我们誓与日伪决战到底！”范大队长带领士兵用麻袋装土，堵牢四门。这个“范大队”，说是大队长，其实也是个年轻人，是29军这伙小青年的头领，他英气十足，有一股子正规军人的气概。白玉山宣布：

“违令开门者斩！”

表达了与城共存亡的抗战决心。城内百姓平素多与白玉山交好，此时受到他的感染，把皮衣、皮帽送到阵地，还送水送饭，有的还送来了私藏的枪支弹药，给战士们补充弹药。不多时，战斗就升级成了白热化，敌人的登城队伍一拨接着一拨向前冲，不多时，城墙外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山。令李守信没想到的是，城外竟然埋设了那么多雷，部队因此推进缓慢，伤亡巨大。参谋松井调来扫雷兵，却都成了白玉山的活靶子，一打一个准儿。没办法，只好用山炮来轰，几乎把炮弹用光，才炸出一条血路。但这样一来，刚好使守军集中火力，攻击一点。李守信指挥了6000人，却连300人把守的一座小城都攻不下来，真是丢人丢到了家。没办法，他只能抓来大批平民，来城墙外蹚雷，又调来飞机，集中炮火，攻击一侧城墙。飞机轰炸时，白玉山命令士兵们翻穿棉大衣，以隐藏行迹。次日，城墙终于破了个口，李守信拿着手枪亲自督军：“谁要敢后退一步，老子就毙了他！”日伪军在恐吓之下潮水般地向城墙冲，前面的被打下去，后面的拖着梯子又从雪窝里往上爬。

白玉山一看，指挥战士们打起了排子枪，他自己端起机枪就是一阵狂扫，像是摧枯拉朽，人群翻滚着从云梯上跌落，连梯梁都被打断??可弹药毕竟有限，敌人终于冲破城池，开始了巷战。他们没想到的是，小河子城内，更是日伪军的一场恶梦。每一条街巷都是争夺焦点，白玉山的商铺遍布全城，都互相通连、存有弹药，战士们就像鱼儿进了水，仗打得游刃有余。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李守信部仍未完成清剿。但是，毕竟守军人数太少了，弹药也不够充足。最后，终因敌众我寡、弹尽粮绝，开始了肉搏，直杀到三进三出，保安团被**，大刀队全军覆没，血流成河。白玉山身先士卒，与敌人拼刺刀，重伤了敌顾问松井。

夜晚，敌人退了，白玉山摸着战士们那一张张娃娃脸，都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包括保护他的“独眼龙”－白玉生，他为白玉山，挡下了一颗子弹??他憋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说：“大哥，兄弟这辈子就求你一回，带上弟兄们撤吧！??”说完之后便在白玉山怀里闭了眼，像是咽了气。白玉山泪如泉涌，大声喊着：“你别走呀，我的好兄弟??”“愣扁担”在一旁也忍不说：“大哥，明白着呢，你就留几个兄弟吧！”白玉山一听，再也撑不住了，带着哭腔对弟兄们说：“撤！??”白玉山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14个，其余全部壮烈牺牲，他们抬着仅有一口气的白玉生，通过一条密道撤出战场，活了下来。这是白玉山留下的唯一一条生路，本来不想启用，可为了战士们，他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也想给保卫团留下些种子！

月色斑驳，马蹄声碎，白玉山与范大队长分头行动，白玉山的马腿部中弹受伤，他不忍心抽打。战士们见他跑不快，都慢下来等。“愣扁担”飞身下马，要和白玉山换：

“大哥，明白着呢，你快骑我的吧！”可白玉山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一声怒喝：

“快上去！”

“愣扁担”对白玉山唯命是从，只好重新跃上马背。白玉山用**猛抽他的马背，“愣扁担”的马受惊狂奔，勒也勒不住。白玉山又命令其他战士：

“快走！”

战士们只好含泪前行。不消片刻，白玉山被追兵赶上，他孤身一人，回身高喊：

“都是中国人，何必逼我开枪再战！”

白玉山神情自若、丝毫不惧，缓缓举起手中的双枪，又说：

“不怕死的上来！”

那架势，就好比当年长板坡上的猛张飞。追兵们哪个不怕死？一看碰上了个硬茬，谁都不敢向前，干脆收兵回城了事。范大队比白玉山还牛，他没骑马，出城时化了妆，被一辆汽车追住，范队见已经摆不脱，却不害怕，回首说：

“范大队长就是我，要杀便杀！”

车上没有日本人，大家都被感动，一个为首的军官说：

“要是中国人都能像你和白玉山，中国就不会亡！”

不仅没抓他，还开车把他送过了脑包山。此战，双方死伤惨重，悲壮，惨烈，可歌可泣。白玉山率领保卫团，谱写了沽源人抗战史上保家卫国的壮丽诗篇。真是“血雨腥风山河破碎，边墙烽烟原野同悲！”的铁血场景。

沽源人民的抗日救亡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斗争中，白玉山身处其中，深切体会到了唇亡则齿寒的道理，祖国的前途当然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为了拯救民族危亡，沽源的大批男女青年参了军，直接投身于抗击日本**的战场。仅平定堡镇参军的就有近三百人。参加部队后，他们或北上、或南下；分别被编入各师，开赴晋西前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捐躯沙场，为抗日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像白玉山和范大队长这样的抗日英雄，本来应当自由生活，比如耕田种地经商之类，可是他们却拿起枪杆，投身革命、英勇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