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半张烧饼（一）

第二十二章半张烧饼（一）

老太太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龙飞和李刚碰头研究了半天，总算把老太太的话翻译过来了。

老太太说的是二八一团驻地大山里的方言土话，大部分的词语都是方言俚语，普通话对这个在大山里生大山里长大的妇女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能听懂大部分但是不会说。龙飞在三连炊事班的时候接触过地方来送菜的老乡，老乡嘴里一口方言夹着普通话，听久了能分析出个大概意思。

老太太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是说这么冷的天，你们两个兵娃娃咋在这山里？下雨了，你都浇湿了，雨披我不穿，你穿吧。

两个人将老太太的话翻译过来后，龙飞对老太太大声说道，这个老太太的耳朵也不太灵光，需要大声说话才能听见。

龙飞说“大奶，我们是部队的，我们部队今天在靶场**弹，我们俩在这执勤，看着不能进去人，里面的炮弹会爆炸，特别危险。”龙飞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模仿炮弹爆炸的样子，两只手在空中向外散开。

老太太接着叽里咕噜的又说了一通，龙飞和李刚凑到一起又研究了半天，搞懂了老太太说的话，老太太是说哦**弹啊，那太好了，她要去捡弹片，弹片是铁的，能卖钱，她从远处听见这里轰隆隆老是响，就想着是不是部队上来**弹了，所以过来看看，原来真是**弹了。

龙飞和李刚搞懂了老太太的意思之后，哭笑不得。李刚大声对着老太太喊道“老奶奶，**弹特别危险，危险！不能进去，离的近了，弹片飞过来打在身上，那就完蛋了。”

老太太裹着雨披坐在桥洞子的水泥地上，歪着头听着李刚说话。她在想这个娃娃和刚才说话的那个娃娃不一样，是南方的，她能听出来的。她的瘦削黢黑的脸上，面皮褶皱，两腮深陷，颧骨由于身体瘦弱的原因向外突出着。

李刚说完后，老太太歪着头脑袋晃来晃去的不停地看着侦察连的这两个新兵，一双低垂着眼皮的小眼睛后面，仿佛在向两个新兵诉说着她的故事，但是李刚和龙飞却是不清楚的。

老太太对着两个新兵看来看去，直把李刚和龙飞两个人看的发毛，低头也上下打量自己，查看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儿。

老太太看了半天，然后把雨披从身上一点点脱下，龙飞见状赶忙阻拦，可是老太太好像铁了心要脱下雨披，任凭龙飞怎么劝阻也无济于事。

老太太脱下雨披后，抖了抖上面的雨水，然后动作缓慢地将雨披叠好，还给了龙飞，龙飞没办法，只好接过来装进挎包里面。

老太太见龙飞收好了雨披，然后颤巍巍地伸出一双手，动作缓慢地伸进怀中。龙飞这才仔细地看了看老太太的手，这是一双怎么样的手啊，手还能是这个样子吗？

老太太的一双手干枯黝黑，指甲又厚又长，甲根处向内凹陷，整个指甲呈现出红棕色。手指粗大，手指关节处较之手指更加粗大，有的关节已经严重变形扭曲，手掌手背的纹路纵横交错，手上原来也会长皱纹。

这是一双饱经了风霜的手啊！这是中华大地上最淳朴厚道的普通老百姓的手啊！

龙飞看着老太太的手不禁鼻子微微发酸，他断定这个老太太的生活不太富裕，日常的劳动很辛苦，以至于女人的一双手能变的不像手，或者说这个老年妇女的手才是最真实的手。

老太太的任何动作包括说话都是特别缓慢的，可是岁月的侵蚀，却无情又快速地夺走了她的青春，压弯了她的脊背，这种对比是非常明显的。

老太太的手终于伸进了怀中，她的动作更加缓慢了，手臂和手掌的抖动愈发地明显了。她的手终于从怀中掏出来了，跟着她的手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塑料袋很干净，白的耀眼。

龙飞看见了，老太太从怀中掏出来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半张烧饼，那种白面的烧饼，白面经过发酵之后烙熟的烧饼，龙飞上街的时候在小摊贩那里见到过的。

老太太把装着烧饼的塑料袋放在腿上，然后搓了搓一双手，她好像是感觉到自己的手实在是有些脏，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她仔细认真地搓好了手，然后抬起头神情庄重地呼出一口气，打开塑料袋，把那大半张烧饼拿了出来，她把这大半张烧饼小心翼翼地掰成了三块，两块略大些，一块略小些，略小的那一块几乎也就够龙飞吃一口的。

李刚看看龙飞，龙飞看看李刚，他俩不明白老太太的举动。

老太太掰好了烧饼，然后拿起一块略大的，递给龙飞，龙飞摇摇头，把老太太的手和烧饼推了回去，老太太又拿起另一块，递给李刚，李刚也是拒绝了。

老太太似乎有些生气了，或者是有些尴尬了，她的脸上表现出和刚才庄重的神情不一样的颜色。

老太太没有放弃，一双手分别抓起两块略大的烧饼，分别递给李刚和龙飞，两个新兵仍然是不要，向回推着老太太的手，可是这一回老太太却没有缩回手臂，嘴里嘟囔了几句话，是重复的几句话，李刚和龙飞听懂了，老太太说的是“娃娃，吃吧，干净的，娃娃吃吧，干净的。”

龙飞一边推脱着一边说，“大奶，我们不饿，你吃吧，我们知道是干净的。”

老太太仍旧向前递着烧饼，她的手突然变得很有力，似乎是用上了全身的气力。如此推让了几次，老太太明显有些生气了，她硬是把两块烧饼塞进两个新兵的手里，然后用不容置疑和反驳的口气说道，“吃，吃。”

龙飞和李刚没办法，只好接过了烧饼，抓在手里。

桥洞外面的小雨还在连绵不断地下着，七月大山里的天气由于刮风下雨从炎热变得阴冷，一些雨水随着冷风钻进桥洞，桥洞里面避雨的三个人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