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半张烧饼（二）

第二十三章半张烧饼（二）

龙飞和李刚“被迫”将烧饼抓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老太太看着两个新兵没有去吃她的烧饼，她着急了，嘴里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两个新兵又凑到一起开始分析老太太的话。

经过分析和翻译还有词语组织之后，他们明白了老太太说的是“娃娃，吃吧，这饼是干净的，昨天做的，没有坏，可以吃，这么冷的天，我看你俩浑身抖，吃吧，吃下去就不冷了。”

龙飞拿着手里的一块儿烧饼，看着李刚，他发现李刚也在抬着头看着他。两个新兵在用眼神交流着这饼是不是该吃，可是眼神交流并没有结果。

“飞哥，你说这烧饼咱吃不？”李刚的神情复杂。

龙飞同样也是不知该咋办，“粮库，我也不知道啊。条例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可是这不是针线啊，这是烧饼，条例里也没说可不可以吃群众的烧饼啊。”

“你饿不？”

“有点饿了。你呢，飞哥？”

“我也有点饿了，要不咱俩吃吧，你看老太太那样，咱俩不吃的话我觉得她会生气，说不好一会儿要哭起来，咱俩咋办？”

“那就尝尝吧，这饼看着挺好吃，我觉得主要是禁饿。”

“嗯呐，中。”

两个新兵你一句我一句，用简单的能说服自己的缘由，达成了一致。两个人开始往嘴里吃饼。

老太太见两个新兵吃了她的烧饼，脸上笑开了花。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有了活泛的血色，眼睛里也透出光亮来。

李刚吃的着急了，有点噎住了，赶紧解下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水，龙飞吃的慢些，他只是有一点点饿，并不像李刚这个粮库一样，恨不得24个小时嘴里都吃着东西。

龙飞一边嚼着嘴里的烧饼，一边问这个老太太，“大奶啊，你今年高寿了？”

这句话老太太听懂了，她回答的也干脆明了，“70了。”

龙飞冲着李刚说，“粮库，你别只顾吃，你听，这大奶都70了，岁数比咱俩加起来都大。”

李刚又咬了一口饼，然后含糊着回答，“嗯，可不，咱俩加起来还不到40呢，差将近一半呢。”他手中的那一块儿烧饼已经消灭了一半，看样子把手中剩下的那一半也吃下去，他还是不会满足。

龙飞也觉得有些噎得慌，也喝了一口水，然后猛然想起应该问问面前这个老奶奶渴不渴，他想到这里把水壶递了过去，示意老太太也喝水，老太太坐在那里，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渴。

龙飞拧好水壶的盖子，然后又问道，“大奶啊，你都70了，咋还出来捡破烂呢？你家孩子呢？”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娃娃问话的意思。她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说开了。

李刚听见这几乎满是方言俚语的土话，直挠头。和这个老太太交流实在是太费劲了，太累了，要动用所有的脑细胞去分析这个老太太说的话。

老太太这次的话语稍微长些，说完了便不再张口，静静地看着李刚和龙飞。经过几番交流，她也明白了每次她说完话之后，面前穿着军装的这两个年轻的小娃娃都要凑在一起翻译半天的。

果不其然，龙飞和李刚听见老太太又说了一大堆的话，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老太太说的是，自己今年70了，身体还行，还能走得动，孩子们都成家了，在外地生活，一两年也不回来一次，工作都忙，老伴儿死的也早，家里就自己一个人。她家就在靶场旁边那个山沟沟里，两间小土房，平时就自己生活，也没啥收入，就靠捡点破烂卖了过日子。

两个新兵将老太太的话翻译过来之后，直觉得鼻子发酸，这个老太太实在是太可怜了，70岁的人了，还要自己出来在这大山里讨生活，听她的意思她的孩子们也不怎么孝顺，不然就算是日子再困难也不会把一个70岁的老人家独自扔在这大山中过活啊。

龙飞觉得胸膛里有一口气噎住了，李刚不说话了，摸着额头那一小撮头发发呆。

龙飞深呼吸了几次，又问道，“大奶，你自己一个人，身体又不好，怎么过日子啊？”

老太太琢磨明白这句问话之后，又开始说了起来，两个人仍旧是听不懂，又凑在一起研究了起来。

老太太说的是，自己的身体还行，还能走得动，就是走的慢些，走远了不行，累的喘不上气来，就在这大山附近转转，捡点破烂，卖个两三块钱，就能活好几天了。吃饭好办，喏，你们手里的烧饼，我一天吃一个这样的烧饼，三碗凉水，就饱了。

龙飞知道这是一个要强的老太太，她在用仅有的气力维持着自己仅存的尊严。

面前的这个老太太，脊背已经完全弯曲，手指严重变形，身子瘦弱的几乎只有五六十斤了，瘦削的面庞上褶皱的皮肤已经干枯萎靡，却仍然不辞辛劳地用自己弱不禁风的躯体承受着与之不相符的劳动和生活压力，这或许不是一个个例，而是中华大地上遍布每一个角落的贫苦平民的真实写照。

龙飞几乎是哽咽着又问道，“大奶你不吃菜吗？”

老太太听懂后笑了笑，说，“不吃菜，喝凉水。没滋味的时候就往凉水里加点盐，有盐了就有滋味了嘛。”

龙飞和李刚听懂了老太太最后的这句话，龙飞再也忍不住了，他放声痛哭起来，李刚坐在那把头埋进膝弯，肩膀也剧烈的抖动起来。

龙飞啊龙飞，你还是个人吗？你怎么有脸吃这半张烧饼呢？你吃掉的是这个拾荒老太太半天的口粮啊。龙飞边哭边连连抽打自己的嘴巴。

李刚坐在那里闷不做声地哭泣着，压抑的情感从一个缺口迸发而出，源自于内心深处的灵魂的拷问，让他的每一处神经都好像被刀狠狠地切割着，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传遍了全身。

两个新兵突然的情绪变化吓坏了老太太，她赶紧扶着水泥地面晃晃荡荡地站起身来，去拍打两个新兵的肩头，她要弄明白他们两个是为了什么哭泣。

可是她的动作是徒劳的，两个新兵还在哭着，老太太急的有些局促不安了。她迈着两条极度罗圈了的腿，在两个新兵身边转来转去，她想要安慰两个兵娃子，却实在不知从何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