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广东来的新兵（二）

余鸿等人告别了亲人就走了，即使彼此依依不舍但军人之心由不得他们有过多的留连。余鸿吩咐卫兵把摩托车开得稳一些，回来的路上吴祎比较适应了所以没再晕车。回去以后，吴祎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去找过老陶了，于是他从杨耀华那里找了点吃的，两人就一起出门。从实际上来讲，他俩是馋了，想找老陶的酒喝。

军纪其实是很严格的，他们一直都是偷偷摸摸没人知道的时候干的事情，从不敢当众过于放肆，但就算军营里别人也有过，其实长官们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官们暗地里也是没少干违纪的事，下面的风气自然也就可见一斑。

杨耀华说：“现在的东西是一天比一天贵，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不好买到了，我们的那点饷钱以前还不算拮据，现在想要吃肉可比较难了。”

吴祎说：“我这还有一点钱，最近发的都没顾得上花，反正说不定哪天命也没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于是他从身上淘出几元钱，给了杨耀华，让他找机会给弟兄们改善改善。

找到老陶的时候，老陶此时正在宿舍里跟士兵们玩“扑克”，真的是死性不改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赌钱，吴祎暗骂着，见那陶副营长就毫无长官的模样，嘴里叼着烟，士兵们说真的也许打心底也没有觉得他跟自己有什么两样。

老陶不时嘿嘿嘿的笑着，见吴祎他们进来了，抬头看了下也不招呼一声，只顾玩他们的。吴祎他俩找了张干净的桌子把东西往那里一放，只好找了凳子凑过去看热闹。

说实话经历了好几次的补充，有些士兵实在是完全就不认识，还好他们很多人说的满带方言口音的话大多还能听得懂。

他们玩了一会就散去了，老陶不声不响的拎了瓶酒开了就给三人面前都倒上。

吴祎说：“老陶，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酒！”

陶佑国说：“有，多得是，现在仗打得这么激烈，谁管得了那么多，这不，刚叫士兵帮我买的。”

三人吃着花生米，抽着烟，喝着酒。杨耀华说：“听说上级打算让我们打三个月，守到三个月就撤，是不是真的？”

老陶说：“管它一个月，三个月，反正让怎么打就怎么打。”

然后，他对吴祎说：“你小子，你怎么就敢动那个孙子成，不怕人家报复你吗？”

吴祎答道：“那孙子，自己犯法倒还有理了，这么嚣张，不然他能拿我怎么样？”

他仗着喝了点酒，于是敞开了说。

“难不成他们还能治我的罪，我也就绑了他，打了他一下，大不了挨点军棍，处分，还能把我怎么样。莫非送我上火线去当炮灰，那可不能让他们遂了愿，我这人福大命大，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愣是一点汗毛都没伤到。”

老陶说：“你不知道吧，还好我们韩团长跟蒋夫人家的交情可是不浅啊，要不然，你肯定要倒霉了。”

吴祎还真没去多想，说实话当时也就没去想过后果会如何，哪管他什么后果，碰到这么受气的事，谁能忍得下去。

老陶又问杨耀华：“你怎么也不怕吗？”

杨耀华说：“谁敢搞我等哪天到了战场上我就找机会背后打他黑枪，这些王八蛋，打仗怕死，祸害人的事倒干得不少。”

陶佑国说：“唉，只能说你们运气好，遇到了韩团长，听说连蒋公都知道了，直接下令在全军严查，杀了好多贪赃枉法之徒。”

他接着说：“吴祎，我就欣赏你这种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性格，算我没看错，你肯定是个干事的人。”

杨耀华说：“可惜了，我们的机炮连，现在弟兄们手上就净剩下些烧火棍，我看这仗是打不赢了。”

他们一直聊了很久，也许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战乱中的生活，上海的天气渐渐转凉了，他们倒是把过冬的军装带来了，但是在外面所见到的，有些部队甚至还有穿草鞋，衣服也很单薄，有的士兵蹲在火线上呆了几天，双脚一直泡在满是积水的壕沟里，等起来的时候，脚早就麻的都站不起来。那些逃难的人，就更加凄惨了，没得吃就挨着饿，在租界边上挤着，想要到那些安全的外国人的地盘里去，真的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没有人注意到，我军的士气一天比一天糟糕，在上海的人们也许已经预料到这场仗基本上要失败了，尽管有很多人感到愤恨不已，但那些栖身于外国人保护下的租界地盘里的人，像是在庆幸自己活在了一个舒服的岸上，日子过得依然无比的滋润。

吴祎从老陶那里回去以后，他突然想念起了远在家乡的父母，现在想要再见他们一面实在是无比的奢望了，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了吧。

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好，他做了很多个梦，梦到仗打赢了，当了很大很大的军官，梦见被日本人追着跑，敌人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他感觉到自己被击中，钻心的痛，像是从高高的地方摔下来，啪的扑到地上，浑身骨头都在痛，然后死了，但是自己又是活着的，他梦见了余鸿，梦见了吴士辛，梦见了李兆洪，甚至还梦见他最讨厌的康成排长在对着他笑……

第二天醒来以后，他沉思了很久，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给父母写一封信寄去吧。”他自言自语道。于是说干就干，他拿出纸笔，想了一下，写道：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叩别慈颜已逾数年之多，真是挂念得很。想你近来一定起居安好，身体康健，至为欣慰。我88师抗击倭寇数月之久，儿诚不孝，飘零异地，弗能晨昏定省，以慰母亲。惟兹国难方殷，大好男儿当尽匹夫之责，而为国家效力，忠孝二字势难两全。儿本月业已升少尉排长，食宿方面均甚安适，可勿远念。倘国事稍为宁息，定当返也。

敬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