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职责（一）

淮水东边，古老而冷清的圆月，此刻正挂在瓦房的一角边上，吴祎已经记不太清楚上一次看到这么圆的月亮是几时，感觉像是很久远了，上海一战的阴霾在他的心头悬着，挥之不去。

弟兄们是蛮开心的，他们吃上了可口的饭菜，褪去了身上破烂不堪的旧军服，换上了新的冬装，灰蓝色的棉军衣，他们一个个在经过惨如叫花子的遭遇后又重新活得有点尊严了。

国民政府已经迁往重庆，很多废弃的政府机关的房屋，就临时成了士兵们的栖身之所，当作战时的营房，住宿条件也是提升了一个档次。

在刚到南京的这两天里，下层的连排长们倒是乐得清闲，每天几乎没什么事可干，而且又能吃到了一点点的肉，大伙渐渐把刚打的一场败仗抛之脑后。

但对于余鸿来说，却是丝毫没法松懈。

87师、88师、36师、教导总队几乎大部已经撤回到了南京，对于这几个德式师来说，本身他们就是京沪警备区的编制。身为其中一员，守护南京，是他们无法推卸的职责。物资筹备、收容兵员、后勤供应等等一切又得紧张运转起来，士兵们的战斗力，如何才能得到提升，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余鸿这个一营之长，于是他要召集手下的军官们开会研讨。

吴祎排长被叫去参与营部的会议，想着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当杨耀华也被要求参加的时候，他心中感到疑惑，怀着忐忑的心情尾随在吴祎后面，进去参加会议。

余营长开会的目的，是要重新组建机关枪排，因为之前的机炮连武器装备均损毁，他从上级那里重新要到三挺二四式重机枪，不够组建一个连，再说人员也不足，只能组建一个排，归营里直属管理。

原先机炮连的旧部只剩下吴祎等人了，陶佑国被调去一营之后，一营在四行仓库完成坚守任务已经撤退到租界，可惜部队人员装备等均被扣押，无法回归建制，全团只能重新规建，各营人员都十分不足，人才也奇缺。

余鸿对各连队的建设提出相关要求，然后对杨耀华在战斗中的英勇行为进行了表彰，他当着众人的面说：“本来应该给你授准尉衔的，可惜现在各部门都很乱，实在没有办法。”

杨耀华直立起身，说：“营座过誉了，鄙人只不过是履行我们军人的职责而已。”

接下来说到机枪排，目前三营只有吴祎才是合适的机枪排排长人选，由他担任机枪排长众人均无意见，杨耀华就担任机枪排上士副排长，由他俩在全营挑选50名精干，组成一个加强排。

听到陶佑国还活着，吴祎心里算有了一丝的安慰，但是想到要离开七连一排，离开邓炳新连长，顿时又感觉到惆怅。

杨耀华升职了，自是高兴，转念一想又有些遗憾，想当初吴祎可是跳级提升为排长，自己要升个准尉都这么难，可是他一没后台，二没门路，心想执着这些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会后，吴祎在回去的路上跟杨耀华讨论了人选的问题，最后一致觉得三班长肯定要挑选，二班长黄永生，是轻机枪手，如果要来的话，老邓肯定不乐意。其他人从之前的机炮连旧部来找，算来算去也就十几个，这些人都没担任过重机枪射手，怎么弄好这个机枪排，他俩感觉压力山大。

回到宿舍里，吴祎抛去一切杂念，仔细跟杨耀华推敲研究起来，天亮时两人才入眠。

晌午，三营的临时操场上，一群从收容站召来的溃兵，站着稀里哗啦的队形，互相交头接耳，等待长官的训示。

余鸿等几个长官基本已经到齐了，余鸿营长意气轩昂的说道：“我不管你们之前在哪个部队，从今天起，你们将加入我88师262旅524团第三营，你们将从你们各自的长官那里领到新的军服与枪械，有饷钱，能吃饱饭，要记住，你们是精锐部队，在这里，军纪严明，你们今后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要打胜仗！”

溃兵们听了他一席话，顿时兴奋了起来。

吴祎上前，他指着身后的三挺重机枪，大声的喊道：“有操作过重机枪的吗？”

“有，东北军104师机枪排下士，吴大军，长官，我就是机枪兵。”一个高大的士兵叫道。

吴祎走到他跟前说：“很好。”

只见这人，牛高马大，身强力壮，一看就是块料。只是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污渍血迹，一看就是从上海败退下来的散兵，找不到原部队，又不想继续找，反正可能觉得在哪不是一样，只要能杀日本鬼子，到哪都成。

“吴大军，出列。”吴祎说道，很明显这个士兵他要定了，杨耀华招呼吴大军到他的身后站立着，吴祎继续选人。

“还有吗？”

溃兵们不作声，没有人回答吴祎，任凭吴祎用眼光瞪着他们。说实话，此时想要找一个熟练的重机枪手，实在是有点难，在战场上，他们是日军炮火主要照顾的对象，能活下来，确实不容易。

“有广东的吗？”

同样还是没有人作声，少顷，一个士兵叫道：“报告长官，有广西的。”

吴祎朝他走去，看到一个瘦小的士兵，身着黄绿色夏季军服，还带着英式头盔。

“桂军48军174师上等兵，陈德堂！”士兵挺胸立正，喊道。

“重机枪，你扛得动吗你？”吴祎表示怀疑，一挺重机枪分拆下来一件还有几十公斤重，不分拆的话也得要几个人来扛。

“长官，只（几）要能吃（七）饱饭，别说一挺重机枪，两挺都扛得动啦。”

“行行行。”吴祎被他逗乐了，真是丢我们广东人的脸，说话满嘴口音，不对，他是广西人，管他呢，都说广西狼兵，这人肯定没问题。“陈德堂，出列。”

他又扫视了溃兵们一眼，士兵们再无主动报名者，于是他一个个看过去，挑出几十个，精壮的，老练的，让他们列好一队。

剩余的其他人，由各个步兵连分配，各自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