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残军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余鸿打听着从各路传来的消息，日军已经突到了无锡，江阴估计也是岌岌可危，想当时他们与士兵们含辛茹苦秘密参与建设的“吴福线”与“锡澄线”等国防工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有点想不通，这样下去的话日本人马上就要打到南京来了，他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糟糕。

高级将领们在南京召开军事会议，要守城之决心也一天比一天坚定，最高作战总指挥人选还未确定，守多久以及怎么守短期内也定然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没办法，这些高级军官总是让人失望，甚至让士兵们痛恨。

老蒋原来是赞同就留少数人坚守的，但是德国人在中日之间调停，正在进行谈判，他觉得南京肯定要守，而且要坚守，以期望友邦调停。

士兵们已没有烦恼的问题困扰他们，吴祎的机枪排，他们正在抓紧训练，士兵们的进步很大，吴祎与杨耀华看在心里，感到踏实而且充满希望。步兵连也在紧张的准备着，全营的弟兄们渐渐互相熟络起来，家长里短，老乡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家乡的趣事，官长们在一起讨论着对战争的看法。

广东部队66军从上海撤出以后，余复连长他们的第一营在江阴才重新集结起来。一营的一连在昆山徐公桥被敌人伏击，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仅剩排长二人，士兵七十余名。

二连重新编为五个班，钟汉群与吴士辛被分去第一班，余复直接指挥各班长，全营稍作整顿，就在江阴飞鹅镇上的村子里休息。

黄昏的时候，在太湖边上的日军一个搜索中队窜到江阴，一营与敌人接战。这股敌人长途奔袭也已疲惫，且不知对手的底细，所以不敢贸然发起冲锋，他们占据着一个村子，与我军互相狙击。

“神枪手来也！”吴士辛笑着，他猫着腰来到钟汉群的身边，说：“怎么样，钟排长，打中了几个？”

钟汉群“嘿嘿”一笑，说：“隔了那么远，很难看清。”

“让我来！”吴士辛一向不改他骄傲自大的臭毛病。他煞有介事地举起枪，向敌阵中暗藏着的黑影瞄准，开了一枪，弹起他面前那堵墙上的一堆尘土。

“只差了一点，待我吹口仙气，定要了小日本的狗命。”说完，他举起枪管，对着枪口正打算要呼气，“砰”的一声，对面的日本兵朝他的头盔打了一枪，把他吓得立马卧倒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士兵都笑了，都停下了动作，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丑尽情的表演。

钟汉群说：“小子，让我教教你怎么打仗，来来来，拿起你的枪举着你那破头盔。”

丢了面子的吴士辛蹲在地上，脸色挺难看，他朝钟汉群看了一眼，感觉对方没拿他开玩笑，于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对面的日本兵果然朝他那里射击，把头盔当成是人打的“当当”的响。不时还有一些未命中的子弹，呼啸着穿过吴士辛头顶上的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汉群看着对面的目标，用手上的步枪将敌人击中一两个，由此引来了日军机枪手的报复，把他们打的不敢再探出头来，只能蹲在墙边无所事事。

这场仗就在这样的嬉闹中结束了，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双方均已不再做过多纠缠。上级命令第一营退却，想来是要保存实力。二连一班担当起全连的后卫责任，掩护着队友们，他们趁夜向西逃去了。

星月满天，断壁残垣，他们一夜连行了100多里，天未破晓之时，队伍到达了句容境内的白兔镇，士兵们疲惫不堪纷纷倒在路旁。全营的炊事兵全部落伍，还有些未精疲力竭者自行架起锅来造饭，这时，其他连的连长陈植长官急匆匆的跑来，命令众人紧急集合。

官兵们全幅武装跑到集合场，长官站在台上说“江阴炮台已被倭军突破，我军已陷入包围圈，须急跑四十里才能撤到安全区域，如敢为敌俘者尽管落伍。”

“向右转！跑步走！”余复喊起了口令，士兵们窸窸窣窣地迈开步伐，尽管他们均已经累得不行了，但赶路的本事仍然还在。

又跑了四五十里，队伍才放慢速度，这一整天他们都在走路，晚上九点多时候，终于到达一个镇子，原本以为落伍的炊事兵比他们更早到了这里，这些人背着锅马不停蹄地走捷径到了全军的前头去了，而且已经造好返，士兵们看了白花花的米饭，已经一日一夜不吃不睡的他们简直就像见到了大救星。

956团的士兵们吃过饭以后，休息了两三个小时，部队又接到命令夜行军，要赶去镇江的丹阳县驻防。他们第二天中午总算到达了终点，长官下达通报，叫士兵们洗澡、洗衣。凭着两条腿走路的步兵们，终于不用再走了，此地也闻不到日军的风声，他们好像正在无锡、江阴与我军激战。

南京的会议基本上已经开出点眉目来了，南京卫戍司令长官人选也已确定。下层官兵们对这个长官尤其陌生，闻所未闻，听说很多高级长官都不愿意守南京，南京是一个兵家死地，但它又是曾经的首都，怎么可能说不守就放弃呢。

留守南京的部队也基本上确定了下来，除了城内已经有的几个德式师，还有云南的第二军团、第74军、广东部队66、83两个军、黔军一个师、东北军一个师，还有宪兵，江防军，炮兵等等特种部队，大概十万余人，所有还没到达南京的部队都奉命向南京集结。

这些久经战役、补充整理尚未完成的残缺部队，大多士气沮丧，有些部队表面上明明是一个师或者一个军，有的兵员只不过一个营的模样，枪都没配整齐。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官兵都是刚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一个个刚想尽了一切办法才从日本人的枪口中幸存了下来。

上级要忙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们实在没办法分心在下面的人身上。

时间很仓促，但是还好，仅从地图上来看，南京就是一个不到巴掌大的地方，如何将这十万人的部队布置下去，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几天之内，南京的防卫部署基本已经制定好了。

余鸿他们所在的88师的阵地布置在雨花台与中华门一带，用于防守南京南面。胞弟余复所在的66军在句容与汤山，防守南京的东面。就在478旅要开赴到指定阵地的时候，956团的士兵们在丹阳刚刚没休息到一两天，余复与他的同僚们，又要开始疲于奔命赶路了。

“决心与南京共存亡。”

官兵们的血液沸腾了，在上海一战中，他们想都不敢想与上海共存亡，他们只是做了一个小人物该有的贡献，为抗战尽了一分力，或者是只能献出一条仅有的生命，为保我国家之荣誉，我民族之尊严。

这一次，他们要与南京的命运连在一起，他们肯定能做到，也必须能做到，甚至做不到都能让他们做到。

部队不久即将要出城了，余鸿带着吴祎去阵地上察看了一遍，他俩登上了雨花台，这是一座像平台一样的山岗，我军已经在此建有国防工事。余鸿非常的兴奋，他觉得这里的风景很美，它是敌人通往南京城的一块墓地，而他将亲手将敌人埋葬在此。

他想了很久，对吴祎说：“仲章他们要去驻防南京的东北面，我在南京的西南面，一东一西，实在是遥远啊，我们可能要离他而去了。你怕死吗？”

吴祎说：“不怕。”

他看了一眼余鸿，表哥正站在上面一座高高的石台上，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方，仿佛是一尊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