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蜕变

刘文涛欣然接受了柏清的邀请，因为在入学前他就听师兄说过“巅峰对决”这个国际性竞赛，其在M-B-A学习生涯中的重要性不亚于N-B-A对于职业篮球，世界杯对于国际足球。就算柏清不邀请他，他也会邀请柏清一起组队参加。在与美国学生的商业模拟竞赛中，他认识到了柏清的实力。至于苏小印，他确信苏小印不逊于柏清，并且很多时候更能从多个角度考虑问题，但是他不敢想象自己和她在一起准备竞赛会是什么样子，他想很多时候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听命于她，而完全没有了理智的思考，所以他想最好还是不带她的好。本来还一直犹豫怎样说服柏清参加而不带苏小印，没想到柏清主动找他并且告诉他苏小印不想参加，倒省了他很多事。

刘文涛、柏清和凌云路在教室里商量的时间不长，主要是针对每个人应该承担的工作内容做了简要的分工。十一点半的时候，三个人走出了教学楼。

北京的仲秋阳光非常灿烂，天空透着正派的蓝色，全没了夏日或热浪腾腾或浓云密布的迷蒙与**。

看一眼阔蓝阔蓝的天空，刘文涛觉得心里特别敞亮，仿佛有什么很大的志向突然被激发并且有了更大的动力一样。想想这个时候食堂的拥挤，他想干脆先去书店，于是向柏清和凌云路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先去书店买几本书。”

“你不吃饭了？”柏清和凌云路几乎同时问。

“先买完书再去吃。”刘文涛说，“现在食堂人太多，书店反倒人少，我等错过高峰再去。”

“你说得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凌云路说着，“我也去，正好有几本书需要买。”

“你们都这么用功，让我好有压力啊！”柏清说，她喜欢看他们斗志昂扬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自卑，本来心里对刘文涛淡淡的喜欢在这自卑之下几乎遁之无形。“那我走了。”她说着，已经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老刘，你真是……”凌云路看柏清远去的背影，替他惋惜，“你就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吗？----据我所知柏清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拜托，”刘文涛似笑非笑地看着凌云路，“我喜欢什么样的我自己知道。”

“不多交往怎么能知道对方什么样呢？”凌云路说，“你不是还在期待‘一见钟情’之类的吧，那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现在咱们这把年纪还玩得起小孩儿那套吗？”

“是啊，我就在等着‘怦然心动’，行吗？”刘文涛说，“我玩得起，怎么样？”

“小心别把自己玩进去了！”凌云路看刘文涛的样子，有些好笑，心想，这个家伙现在明明在一本正经地走经济发展路线，怎么在这件事上却仍然是一副文人情怀呢？有意思，看来骨子里的内在气质是很难改变的。

“快去买书吧，买完书咱们还吃饭去呢！”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书店，正像刘文涛所估计的，现在书店人还真不多，都在静悄悄地选书，看此情景他不由压低了声音。

走过摆着文学书籍的书架，刘文涛习惯性地停了一下，但很快地又向前走去，他原来很喜欢看这方面的书，乐此不疲。可是现在他知道不能再沉迷于其中，他仍然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的话。那是父亲在看完他一向喜欢的《湘区报》时情不自禁说的。

“你看看现在这个报纸，大部分篇幅都是广告，这原来都是应该刊登文艺作品的！以前累了一天，看看报纸，了解信息的同时还可以看到好文章，还可以找到一份闲情逸志，读着那样的文章就好像回到小时候的家一样亲近、踏实；现在呢，通篇除了花边新闻就是广告！这就是商业社会啊，好处在于能鼓励人们拼命地赚钱，促进社会的发展；坏处就在于为了赚钱往往能把生活全部商业化！----无根可归，无根可归啊！”

“爸，您要想看好文章，就把这方面的杂志买下来，我专门组织人写了给您看。”刘文涛和爸爸开玩笑。

“你想得美！抱怨归抱怨，但如果我是报纸主办方，我也愿意登广告，登广告是别人给我钱；刊登文章我要给别人钱！这个帐我还是算得清楚的！----从经济效益来讲，广告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我为什么不做呢？----处于什么样的主流社会，就要学会适应什么样的主流文化。”刘父看了一眼正在看电视肥皂剧的儿子，觉得是时候把他从诗人的梦里拽出来了，“现在钱没有以前好赚了，我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市场有足够的把握。儿子，你要开始参与公司经营了。”

刘文涛看一眼爸爸，爸爸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看来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很久了。在他心目中，爸爸一向是精力十足，无所不能的，但是现在看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已经有了疲倦和衰老。“行。”他觉得自己为爸爸分担重任是理所应该的。

刘文涛辞了原来的工作后，在爸爸的公司—--因为位于本市唯一一条河流的西岸而命名为西岸公司----市场部做起。他一向对自己的能力是自信的，这在原来公司的工作中也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可是一旦接手市场部的工作，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比如，公司要投入某个新产品的时候，他按自己的想法选择了一个品种，可是一旦投放，却无人问津，成为导致公司业绩下滑的滞销品。他记得自己是问过市场部同事的意见的，可是别人对他的意见始终持赞同态度，他不知道自己是真做对了还是明明做错了别人却不好意思说。

“是你还没有把思路转过来。”刘文涛把自己的问题和爸爸讲了后，爸爸略加思索，说道，“你原本就是一个文人的思维，现在乍一经商，会有很多的不适应，原来想象的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东西一接触到市场现实就走了样，是不是？----这样的问题我刚办公司时也遇到过。”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刘文涛问。

“从失败中学习，”刘父说，“不断地摔跤，不断地从失败中学习。在市场中交了很多学费。”

爸爸的话让刘文涛思考了很长时间，继续让公司为自己的成长交学费么？他不想继续这样的错误，而且他也看得出来，曾经对市场应付自如的爸爸，现在偶尔也是力不从心，无暇也无力再指导自己。就是在这样的考虑中，他决定回学校继续学习，期望能够在学习中完成自己的思想转型。

“完成从诗人到企业经营者的蜕变。”这是刘文涛给自己的M-B-A学习制定的目标，他并不想摒弃诗人的那份情怀，他觉得清高淡雅的诗歌永远是生活最好的调剂，在他的心里应该有一曲始终轻奏的“如歌的行板”，他不能想象自己没有诗歌的生活，正如同想象没有爱情的婚姻一样。但是他必须要具备企业家敏锐的目光，以能够完成在‘西岸’中的使命----他愈来愈把‘西岸’作为他的使命，那是父亲为之奋斗了二十年的成果，关系着数百名员工和他们每个家庭的生计，他不能让父亲失望，也不想对自己失去信心，他想让西岸在自己手中发展得更好。----他的血液中原本就有着期待时代弄潮、巅峰勇进的特质。

凌云路选了一本《营销战》，交完钱在门口等着刘文涛，过了一会儿，看到刘文涛抱着厚厚的一摞书走了出来，他吃了一惊，凑上去翻了一下，两本经济学的，一本战略老师刚刚推荐过的，还有一本是市场营销的。

“你疯了？看得过来吗？”凌云路问。

“要是你肯定看不完，换作是我就不一样了，”刘文涛说，“我是要把你陪小闵的时间用来看书的。”

“你倒想有人陪！”凌云路不以为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羡慕我！”

刘文涛默然，他知道凌云路说的是对的。凌云路的女朋友小闵是凌云路的大学同学，人聪明又长得漂亮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对凌云路的不离不弃：两人毕业后凌云路在北京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得已回到家乡—--河北的一个地级城市，在一家国企找到了一份技术支持的工作；而小闵当年就考取了本校研究生，去年毕业后顺利留校任教。四年的分离，其中有什么变故他不知道，但是他想，能够让一个女孩用她最好的时光等上四年，没有真正的爱情是很难做到的。

自己的“小闵”又在哪儿呢？刘文涛想，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女孩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有凌云路难以企及的家境，可是他又何尝不渴求凌云路和小闵彼此之间的“不离不弃，情比金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