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又睡不着了

苏小印在接到许志廷的电话后不久就到M葡萄酒公司去实习，可是奇怪的是这次进M公司她却没看到许志廷，而是看到了更多的新面孔。后来她才知道，在M公司人员更替如此频繁是很正常的事。

这次她被分配到吕舒恒带的组做辅导员，再次进组跟着学员们一起听课，并为他们辅导作业时，她觉出了自己的体力不支：与上次一样，白天她表现得异常精神，可是到了晚上却难以入睡，经常是后半夜才朦胧睡去，虽然是睡着了，可是却睡得很清醒，清醒得听得见脑子里嗡嗡转着的车轮般的声音。

培训班结束后，公司放假两天，苏小印回到家，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却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嗡嗡转着的车轮依然无休止地转着，在她想要接近睡眠的时候一次次地把她拉开。

“我想睡觉，我想睡觉。”在一次次被从睡眠身边拉开后，苏小印听到自己内心疲倦的，却不停息地响着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在每次与清醒的搏斗中却总是显得无能为力。在躺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苏小印依然固执地想要睡去，可是尽管已经疲倦到极点却依然睡不着，终于，习惯性地，头又开始疼起来。

“唉！”闭着眼睛在未知的空间里与全身涌上来的疲倦搏斗着，苏小印觉得痛苦异常，不由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哈，你回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小印好像刚刚陷入朦胧之中时，突然被门口的声音惊醒了，然后听到周洋洋大声说话的声音，是周洋洋放学回来了。

“哎哟，妈呀！”苏小印被惊醒后，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异常迅速而清晰，这让她心里不由升起一阵不安，她轻声叹息般地**一声，“这孩子，就不能声音小点儿吗？”她轻声嘟囔着。

“怎么了，把你吵醒了？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周洋洋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跑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哎呀，我都饿了，晚上吃什么呀？”

苏小印没说话，她缓了又缓，才慢慢坐起来，“吃什么呀？”听到孩子的问话，她不由一愣，这才想起这个本来早就应该考虑好的问题。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吃饭”就成为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如果是两个大人那当然是很好凑和的，记得苏小印和周新刚结婚的时候，每天都是在食堂解决问题的，不光不用去操心买菜、做饭这些事，就连刷锅洗碗一应琐碎事也都免了。可是有了孩子之后就不同了，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不仅仅要自己做饭，甚至连营养搭配都要考虑到。当了妈妈后，苏小印学会了怎样把鸡蛋羹蒸得又香又嫩，学会了怎样榨酸甜可口的果汁----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厨师，有时甚至都承担了营养师的角色。“一个优秀的饲养员。”有时候她开玩笑地这样想，有自嘲的成分，也有一点小小的自豪。而提前准备好材料，提前考虑好菜谱，是她这个饲养员每天必做的功课。----可是今天，其实也不只是今天，已经好几天不在家了，她好像还暂时没有进入饲养员这个角色，所以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忘了。想到可能没有准备好的材料，她心里竟有一些慌张。

“冰箱里还有菜么？”她紧张地想。

“我得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呀。”苏小印轻声说着，一边向冰箱走去。

打开冰箱的门，苏小印看到里面极其的宽广而且干净，她一层层地搜寻着，终于在最下层的抽屉里看到了两个西红柿，又在冰箱的门上看到了一把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挂面。

“吃西红柿鸡蛋面吧。”苏小印在厨房里找到硕果仅存的几颗鸡蛋时对周洋洋同学说。

“好啊，好啊。”周洋洋说，“我最爱吃妈妈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了。”

苏小印笑了一下，无论怎样累，回到家里，能听到孩子的这些话总是令她欣慰的。

听到鸡蛋在油锅里发出“哧啦”一声的时候，苏小印好像才从自己半睡半醒的疲倦中彻底醒过来，而一直在外面奔跑的仿佛在飘浮的心也才缓缓地沉下来，静下来。

“一个是要在外面奔忙的我，和同事一起为学员的公司制定发展计划，一个是要在家中精打细算，做点点滴滴琐碎家务的我，我更喜欢做哪个呢？”嗅着慢慢升腾起来的油烟味，手里拿着饭勺的苏小印想，可是这个问题刚刚冒出来就被她脸上无奈的笑打断了，“我怎么能有这样的问题？哪一个都要做啊！这不是喜欢不喜欢做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吃过饭，苏小印觉得自己好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般失去了支持的力气，再没有心情和力气去做厨房里的洗洗涮涮，而是一头栽倒在床上，在周新刷锅洗碗的声音中朦朦胧胧想要睡去。

可是一时又哪儿睡得着，她翻来覆去的，头又开始疼起来，疼痛沿着一道线似地在整个头部游走，有时候猛烈地敲着急剧的鼓点，有时又像要撕裂鼓胀的皮肤。

苏小印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努力让神经松弛下来，可是却不能够，她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想着此刻如果自己去照镜子，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狰狞到什么程度。

“几点了？”听到周新进卧室的时候，苏小印问。

“11点了。”周新回答，“你还没睡着呢！”

“嗯。”苏小印懒得多说话，头疼让她失去的不仅是力气，更是耐心。

听到周新发出均匀的鼾声后，苏小印更睡不着了。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偶而能听到一两声夜鸟的叫声，那应该是它们在说梦话吧？苏小印想，等它们再安静点儿，再安静点儿，我才能睡个好觉吧？哪里才能更安静，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呢，恐怕是深深的地下吧？她想她真应该沉入到深深的地下去，可是耳朵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却像怒吼的波涛一般难以逃避，她想，这声音即便是在地下也应该是难以逃避的吧？

“哈。”苏小印深深地呼一口气，睡眠好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我的眼睛明明是闭着的，怎么会看得越来越清楚，眼前怎么是一幅幅无比清晰的画面？哈，头脑怎么会越来越清醒，清醒得足以思考任何问题？

“小印，你怎么了？”妈妈走上前来，像苏小印小时候生病时对她的关切。

“我好累，”苏小印呢喃着，前面是好长好长的路，更前方隐没在雾气的迷茫之中，等待着她去探索去跨越似的，可是，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迈动每一步都越来越艰难，“妈妈呀，我好累，我，我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