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转变

谢银山说：“你们知道不，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也怕死呀，所以就不想好好训练。心想，我没训练好，总不会要我去上战场吧。谁知，训没训练好，都得上战场。被你父亲他们几个一顿修理，病好了，继续训练。说实话，不是他们几个修理我一顿，我可能真就死在战场上了。”

我得理不饶人，追问他：“你上次不是说是我父亲救过你命的吗，怎么这回变成修理了？”

谢银山脸一红说：“是呀，他们要不修理我，我能好好训练吗？不能好好训练，上了战场能不被美国鬼子打死吗？这不就等于救了我一命嘛。”

谢银山叔叔上次不是这样说的，他说我父亲是在战场上救他命的，或许是时间太久，他自己都搞混了。其实，我对父亲救没救过他的命，或者他们之间谁救过谁的命，兴趣不是很大，感兴趣的是他们如何打仗的。

谢银山每次讲这些故事时，总是说到关键处就走了，留下许多悬念，让我们去猜，去想，期待，煎熬，盼望下次再碰到他，听他讲打仗的故事。

谢银山接着说：“鄢银州比我矮了不少，他居然能将我提起来，至今我都不明白是咋回事。”见我和鄢斌都很得意，他说，“你父亲好凶啊，摔我到地上就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说什么怕死就不要来当兵，既然来了就得好好训练，美国鬼子的子弹不是吃素的，见你平时没训练好就不往你身上钻吗？”

“还有曾泽民，他比鄢银州还要矮，站起比我坐在地上高不了多少，他的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几个人跳起脚脚儿骂我，好一通臭骂呀，臊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谢银山眉飞色舞地夸张道。分析他的话语，没有记恨的意思，倒有几分炫耀，还有几分留恋与难舍。仿佛，谢银山现在除了饲养生产队十多头耕牛以外，给我们讲当年的战斗故事，就是他唯一的乐趣。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精彩，倒是让我和鄢斌，在小伙伴面前露了一回脸。谢叔叔这么高大的个子，也被我父亲和曾叔叔几个给提起来，还扔到了地上，长脸。

小伙伴们见再也没有下文，哄的一声，全跑开了。后来，后来就没有了后来，下次见面，谢叔叔又有新故事讲。我们内心还是期待着，许多故事反复讲，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主要情节还是一直没变。

其实，这件事的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实际上这是父亲和曾泽民、郭隆德第三次集体找谢银山谈话，谢银山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气得父亲抓起他就往门外走。父亲将他从炕上抓下，他却缩成一团，真正提起他出门的是郭隆德，只不过当时他眼睛看前面，不知后面到底谁在提着他而已。

至此，谢银山态度很快转变，到月底训练总考核时，各项成绩都非常优秀，超过了一直优秀的郭隆德，将我父亲和曾泽民远远甩在身后，还获得了最佳进步标兵的光荣称号。

许多年后，尽管谢银山都还记得几位老乡扔他的事，但并不算他们救了他的命。他们互相救命的事，是发生在战场上的，距离扔他还有一段时间。

解决了思想问题后的谢银山，擒拿格斗考核成绩最好，关键是他耐力相当好，负重越野居然抢了全团第一名。要不是在文化考核中，英语拼写不及格，严重拖了后腿，总成绩一定是全团第一。

几千人的部队，差半分就是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名次里，等到相同分数排列完，少半分后面的人就已经排到了几十位上。总成绩最高分和最低分，差距极小，竟然不到五十分，体能和各种技战术水平，都达到了总部首长要求。从总成绩上看，这是一支真正的铁军，一把钢刀利刃。

现在倒回去想，父亲同他开玩笑说：“以前总是被处罚，是不是有意的，目的是想逼迫自己训练耐力？”

郭隆德只顾微笑，意思不言而明。

曾泽民一把揪住谢银山耳朵，假装愤怒：“快说，是不是一直在耍我们三个？”

谢银山弓着腰，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求饶：“不是。是你们把我摔醒了，真的。”

曾泽民放开手说：“这还差不多，我爱听这话。”

父亲也咧嘴笑道：“还算你有良心。看看，现在这样多好，全连人都在为你骄傲。”

郭隆德认真道：“不只是全连人，应该是全团人。你们没看见，‘刘军师’在在给他颁奖的时候，眼睛放光的样子吗？”郭隆德口中的“刘军师”，就是刘伯文团长，因为他的名字叫刘伯文，很多人就根据谐音，叫他刘伯温。只是，大家都不好意思叫他绰号，干脆叫他军师，这样更能说明问题。

事实上，他在计谋方面，连刘伯温脚趾头都赶不上，一点也不名符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好搭档，李开明政委才真正像刘伯温似的人物，许多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刘李二人联手，仅仅半年时间，在条件这么艰苦的环境下，硬是将一支新兵部队，给训练成了一群嗷嗷叫的狼。

总部命令下达了，新一团三天后开赴前线，支援志愿军A军R师，坚决将麦克阿瑟的王牌军打退到三六线以南。新一团是攻坚克难部队，必须完全服从R师师长钟召霖指挥，坚决完成任务。

接到命令，刘伯文有些纳闷，新一团不是特种作战部队吗，怎么又是攻坚克难部队了？

李开明看出刘团长的心思，解释道：“攻坚克难也是特种作战部队的一项重要指标，没什么不对的。倒是另一点让我很是不太理解，既是去攻坚克难，为何要三天过后开拔，立刻出发不是更好吗？”

经过李开明提示，刘伯文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不去想这些。他现在的心思，已经放在如何动员新一团全体将士，开赴战场这个问题上来了。他问李开明：“政委，依你看，新一团当真能直接拉上最艰难的战场上去了吗？”

李开明想了想说：“命令已经下达，能不能都要拉上去，这也是检验我们这半年训练成绩的时候。要是不声不响拉上去，只怕有点困难，我看，最好来一个誓师大会，先造造势，鼓足全团将士的信心，可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刘伯文说：“我也正有此意，关于誓师大会，以前倒是参加过，可没有亲自组织过，你看我们怎样做为好？”

李开明说：“这个不难。我们今天先召开连长以上干部会议，统一大家的思想，商量商量誓师大会放到什么时候召开最好。”

刘伯文说：“全团干部老兵，都是参加过多次战斗的人，我看，统一思想就没必要了吧？”

“反正时间充足，这些工夫不妨做足。毕竟新兵占了三分之二，全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做足了工夫，只要少牺牲一个战士，都是值得的。”李开明说：“我看这样吧，先召开连长以上干部会议，确定具体出发时间，让他们回去先不说，等到誓师大会过后，直接将队伍拉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刘伯文见李开明坚持，便赞同道：“好吧。不过，我认为，我们的出发时间，不能按照命令规定办，得提前到明天下午。万一在路上耽搁些时间，也不至于太伧促。”

“这个我同意。”李开明说：“要不你负责给运输团联系一下，时间提前了，不与他们商量，只怕不行。哦，我现在明白总部首长为何要定在三天过后启程了，原来是要看运输团的时间安排。”

刘伯文点点头说：“是的，应该是这个原因。”

接下来，就是给全团将士换枪，整个新一团战士，必须将步枪擦干净，交回训练基地库存，重新发放五零式冲锋枪。各班班长副班长以及老兵，一人负责两个新兵，教授他们五零式冲锋枪的使用方法。告诉大家，冲锋枪与步枪使用时的注意事项，以及怎样才能打得又准又狠。

出发时间真是根据运输团安排的，因此，刘伯文联系也没用，能挤出时间，早在总部首长下发命令之前就搞定了。根据连长以上干部会议意见部署，誓师大会，只能在三天后拂晓进行。还有三天时间，前两天继续训练，最后一天放假，搞个人卫生，上战场前来一个大扫除。

各项科目都已经考核过了，训练不为考核，只为实战。在这一天里，各连连长有意无意之间，都将自己在战场上遭遇过的情况，向战士们透露了一些。排长班长以及老兵，也抽时间，重点强调了战场上的注意事项。他们也已经预感到了，养兵千日，是到用兵的时候了。平时他们都收敛着，不怎么去讲打仗之事，现在，再不收敛，全部抖落出来。

半年一百八十天，除开开始休息过几个礼拜天，后来就一天休息都没有。突然无缘无故休息一天，连排长班长们都突然提到战场上的事，还换发杀伤力更大的枪支，是个人就能想到，上战场杀敌立功的时机到了。个人卫生没多大搞法，除了轮流洗澡，统一拆洗被褥和衣服以外，再没什么事可干。

时间太急，这回还得借用八一农场第一分场的女洗澡堂，只是一连是在男澡堂里洗澡的。

父亲也意识到，这是要开上战场的节奏，内心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害怕。当然，激动一定多过害怕，害怕也只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会表露在脸上。这种复杂情绪，应该不只是我父亲一人有，相信全团新兵，谁都有的。毕竟，训练了整整半年，就是为了这一刻。马上就能实现青春诺言，马上就有机会立功受奖了，自然会激动不已。

不能不说，父亲的预感相当准确，他甚至比全团新兵都早一天预感到。等到连部通知休息一天，大扫除的时候，他就彻底断定自己预感的正确性。

全班统一到辽海河边洗衣服，父亲告诉谢银山，说他两天前就预感到要开上战场了。谢银山不相信，以为父亲在吹牛，说：“有证据吗？”

第24章：誓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