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誓师

父亲说：“大前天晚上，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几个，我说训练不了几天了。还记得吗？”

“那又能说明啥子嘛，根本就不能说明，你预测得准确与否。”谢银山不服气。

郭隆德端着脸盆过来蹲下，说：“老鄢当时又告诉我，说要上战场上，就在这两天。”

谢银山以为郭隆德帮着我父亲说话，不相信，直摇头说：“吹牛吧，你们就。”

曾泽民也过来说：“这回老鄢可没吹牛，关键是你啥子时候看到老鄢吹过牛嘛？”

谢银山说：“那又做啥子嘛，就是现在，也还是没听说要开上前线去，能证明什么呢？”

曾泽民说：“证明老鄢敏感性高。到现在老谢都还不相信马上就要上战场，只能证明你老谢敏感性差嘛。”

谢银山这回没话可说了，他沉默着。父亲担心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向曾泽民看去，见曾泽民也有同感，便看郭隆德一眼，发现他也露出担心神色。这些动作都被谢银山看到了，他爽朗地说：“哥儿几位别担心，老谢我再不会犯傻了，没事的。反正都是已经改变不了的事实，难道还敢当逃兵不成？”

父亲一听，放下心来，他说：“上战场牺牲了也是英雄，当逃兵被枪毙了就是罪人。”

曾泽民说：“谁说上了战场就一定会牺牲？只要我们相互关照着点，未必就会有事。”

郭隆德说：“对，这就是我想说的，我们必须多长只眼睛，相互留意着对方，谁陷入绝境，离得最近那个，必须去救。除非，大家都自身难保，那就是天要灭我们了。”

曾泽民说：“怕过锤子，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豌豆滚**——这么遇缘的事。”

父亲也说：“是呀，老天不会这么‘照顾’我们的。万一遭了，那就真是我们命中注定，该死。”

谢银山抢过话头说：“说点吉利话吧，不要把这个字挂在嘴边，要得不？”看得出，谢银山内心还是有些忌讳的。一个人的性格注定了他为人，也会左右他平时的所思所想。

经过商定，最后父亲说：“反正都在四排，上战场就相互照顾着，最好是形成一个阵形，互相都能照应到。”

曾泽民说：“我看老鄢这个主意不错，战场上应该会出现搜索敌人，或战火推进什么的场面。人多时我们可以组织成棱形，人少时我们可以组织成四方形，或者三角形，总之，我们谁也不要单独行动。”

郭隆德也说：“就是，我们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不准谁先走，也不准谁赖着不走。”

谢银山一把抱住大家，他这时才感觉到，他们三人为何这般在意他的思想问题。四人搂抱在一起，都微微闭着眼睛，没谁先说话。

父亲想请假去找三叔爷爷，部队一律不批假，一律不准脱离班长视线。连队文书告诉他：“小鄢你傻呀，有什么事，写封信不就成啦。”

父亲只好写了封信，将自己预感的事在信中说了。没有想到，连队连信都不准寄出，这就更加证实了父亲预测的准确性。还是文书给父亲出了个主意，让他将信函交给他，等到有机会，他转交到八一农场第一分场的办公室去。

文书是老兵，自然也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只有等人走了，才有机会将信件转发出去。原本应该让新兵们给家里写封信的，但这批新兵，人人都是在离家之前写过血书的，家里人应该知道，根本就用不着在这个时候费神。

这三天晚上，破天荒的，每晚只搞了一次一号着装的紧急集合，也没有训练负重越野，集合完了，就各连带回，继续休息。

因为已经夏天，穿过的毛头鞋和棉衣棉裤都不用带走，说是清洗干净后，留在新兵训练基地，给下一批新兵使用。除床单以外，床上用品一样不准带走，能洗的洗干净，不能洗的拿出来晾晒，以备下一批新兵使用。

根据上级命令，团党委指示，全团干部战士收拾好个人物品，只打了二号着装，紧急集合，集中带到大操场上集中。所谓二号着装，实际上就是个人换洗衣服，一床被子，口缸水壶，牙膏牙刷、毛巾肥皂，枪支弹药等应用物品。

誓师大会如期召开。

天刚蒙蒙亮，大操场上突然响起新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革命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歌唱祖国》播放完毕，紧接着就唱响《志愿军军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部队陆续跑进大操场上，不一会儿就站满了队伍，没有说话声，只能听到跑步踏步声音，还有喊口令的声音。操场外围，已经停了百十余辆卡车，十多辆吉普车，只是天还没亮透，战士们都没有注意到，只看到眼前几辆。

大操场**台上，不知何时装上了两个大喇叭，罗参谋长对着扩音机咳嗽几声，操场上顿时彻底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歌声停止，罗参谋长用手指敲击几下麦克风，大喇叭里又传出几声卟卟卟的声音。

“全体都有，立正。”罗参谋长对着麦克风大喊道，然后半边向右转，后退半步，向刘伯文敬礼后，又转头对着麦克风，以便让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报告团长同志，新一团全体将士集合完毕。应到四千五百二十二人，实到四千五百二十一人，请指示。”

刘伯文给罗参谋长回敬军礼，说：“请稍息。”他离麦克风较远，声音传不出来。

罗参谋长又对着麦克风大声说：“请稍息。下面，请刘团长讲话。立正。”

“请稍息。”刘伯文走到麦克风前说：“同志们，我想大家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了，但可能还不是很清楚，现在，我正式告诉大家。新一团集训到此结束，从现在开始，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现在，新一团全体将士，集中在这里召开誓师大会。大会结束，马上出征，希望大家心里做好准备。”

“奉总部首长命令，即刻开赴前线，用你们这几个月学到的本事，痛揍以美国鬼子为首的联合国军。大家不要一听到联合国军就打杵，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就像毛**说的那样，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大家不要忘记了，新兵程银章同志，早在几个月前就证明了这一点，美国鬼子一点都不可怕。”

“因此，我要求新一团全体将士，一定要英勇杀敌，不怕牺牲，为国争光。”

刘伯文刚说完，尹副政委走到麦克风前，举起右拳高喊道：“跨过鸭绿江，打倒美**！”

操场上响起雷鸣般的声音：“跨过鸭绿江，打倒美**！”“打倒美**！”

喊了三遍口号，李开明走到麦克风前，说：“新一团的全体将士们，你们辛苦啦！这半年艰苦训练，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新一团，我们、应该是战无不胜的铁军，我们、应该是无坚不摧的钢刺！现在，检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是英雄是狗熊，到战场上去检验吧！我相信大家，更相信我强大的祖国、和人民。有他们作后盾，我们一定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尹副政委又站到麦克风前，稍稍弯腰，对着麦克风高喊：“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铁军，我们是攻无不克的钢刺，打倒美**！”

操场上喊声震天。

李开明被现场激情感染，激动地说：“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誓师大会，就是要激励大家英勇杀敌，奋勇作战，要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战胜一切来犯之敌。只有不怕牺牲，才能战胜一切敌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新一团全体将士们，我们就是雄狮，我们就是老虎，我们才是山中之王。现在，我们要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侵略者，横扫一切纸老虎。”

尹副政委再次来到麦克风前，高呼口号：“猛虎下山，横扫千军！坚决打倒美**！”

全体将士群情激愤，口号声响彻在牛家窝棚上空。

罗参谋长走到麦克风前，高喊：“立正。按顺序登车，出征！”

高音喇叭里再次响起《志愿军军歌》，全团将士按顺序登车。新兵们还处在激情澎湃之中，怀着期待与渴望，纷纷登上编写着自己连队的卡车。

誓师大会顺利结束，从现场气氛看，已经达到最初目的。全团三分之二的新兵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搞一个誓师大会，让他们充分明白自己的行程，提前做好思想准备，好过稀里糊涂将他们拉到战场上去，结果稀里糊涂牺牲在战场之上。

所谓誓师大会，就是在人们心中形成一种统一思维，仪式感非常重要。不过二十分钟，仪式结束，不多一句废话，恰到好处地调集起战士们的激情就好。

新一团全体干部以及老兵，虽然都久经沙场，却没遇到一回仪式感极重的誓师大会，他们首先被感染。在他们的带动下，新兵们更是豪情满怀，斗志昂扬。这就对了，说明这场短暂的誓师大会开得及时，开得正确。

此时此刻的新一团，即使等待上车，脚步也踏得很整齐，全场节奏统一，体现出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之震撼性场面。

受热烈气氛鼓舞，同志们上了卡车还满脸通红，一坐定就议论开了。首先是周勇排长满腔激动地说：“同志们，这回可要好好干啊，我四排的兵，全部都要拿出训练场上那股狠劲，英勇杀敌。”

驾驶室要坐预备驾驶员，还要观察天空指挥驾驶员驾车，周排长再不能乘坐驾驶室。只有同严副排长一起，挤在车厢里。这样更好，一直和战士们面对面，更能掌握大家的思想动态。

见周排长开口，知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同志们像开锅的水，沸腾起来。副排长名叫严格，名符其实，对自己和战士，要求都相当严格。他是春节过后才调到新一团来的，一来就看不惯周排长的做法，觉得他对新兵太好了。

周勇并不与他计较，让严副排长的铁拳，打到一团棉花上。在周勇亲和态度作用下，严格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终于找到一些问题。严格有所改变，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严格地要求自己和新战士。这一点相当好，正人先正己，新兵虽然暗中有些怕他，也暗中敬着他。

严格见车厢里太闹腾，便压低声音严厉批评：“有这么激动吗？都给我留点精神，到战场上去用。到时谁要是草鸡了，我就让他首先同我一起去堵枪眼。”

这话一听就让人提气，祝高升忍不住轻声笑道：“同志们，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能同副排长一起去堵枪眼，那是最大荣幸啊！”听祝高升这话，好像他曾经同严副排长一起，堵过枪眼似的。

激情澎湃中的四排战士，没有谁听了这样的话会感觉刺耳，包括谢银山，他也不会了。仿佛他们此番出征，就是专门去堵枪眼的，很多人都认为，能堵枪眼，那可真是一种幸运。

父亲附到曾泽民耳边小声问：“怕吗？”

曾泽民一个激灵，也小声说：“这是什么时候，问这个，就不怕别人听到笑话你？”

第25章：途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