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援队

救援队到达的时候，并不在一天半以后，而是用了和平时差不过的时间。

这一方面是用了雪橇的原因，兴安岭的雪下了后，并不像南方那样，被各个单位几乎倾巢而出清扫，或者雪后的阳光一晒，迅速化为流进大河小汊和地下管道的废水。这里的雪下得急，但是走得却一点也不急，甚至于还冻成了颗粒，然后被新的一场急雪压在底下，就这样如同古代城墙夯土层被叠罗汉那样埋着直到被挖开重见天日那一天，初雪甚至要到来年仲春才又能见到。

另一方面，上来的都是清一色的警务人员——林业局自己就有警察局，五六个精壮的小伙带着三支五六半自动步枪和70发子弹，他们的体质明显超过了伐木工人。

而在这一天的时间里，韩优才并没有看到母熊的声影，却在无意间看到了小熊。

因为他并非伐木工人，而是负责通信线路维护和畅通的人员，具有比其他工人更大的自由度和可以自由支配的更多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他以检查线路为名，在帐篷附近转悠个不停。

距离帐篷不到一里处，有一个废弃的窝棚，地面建筑都已经朽坏不堪了，但是，地窖还在，耿长喜就曾经钻到里面，而只把猎枪伸出来。

那一刻，韩优才内心一凛，感觉自己就是被狙击的目标，黑洞洞的枪口虽然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但是因为他确信枪的存在，他甚至不敢再往地窖的方向看上一眼。

重新钻出来的耿长喜只顾拍打身上的蛛网和泥土，还朝着地面狠狠吐了几口痰。

他说里面的视角很广，只要配备一架高精度的望远镜，方圆一公里以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去。

韩优才从他嘴里得知，昔日老林子里有着无数这样的地窖，既可以藏粮食藏人，也可以躲避突如其来的暴雪，昔日抗联密营也曾经依赖过它们，确实能够让日本鬼子望而生畏。

“那时候，进山是要有进山许可证的！”

“啥？日本人这是要孤立抗联啊。”

“可不是，我爹当年偷偷给抗联送粮食、送棉帽、棉鞋，被日本人知道后，可没少遭罪！可是，进山许可证却是抗联军部师部发的，是允许他穿梭往来于抗联控制的山头、沟岭而专门设计出来的凭证，唉，没办法，当时情况复杂，一旦密营暴露了，后果就不堪设想——”

耿长喜再看向密营的眼神，是虔诚和充满敬仰的那种，这让韩优才也肃然起敬。

现在，看着在远处山头放木的一群人，独自走向地窖的韩优才真的不希望那么个所在会成为现代人藏匿私心的地方。

地窖里自然黑乎乎的，似乎不大可能藏着什么，而且，附近的积雪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人或者动物进出过地窖。

韩优才有那么一刻，已经停下了搜寻的脚步。

但是，整个帐篷里没有小熊，一整天也没有看到蒲先告也什么异样的举动，这让他于冥冥中又感到只有这里会藏着一丝希望。

他也顾不上留不留下脚步了，猫下腰，径直朝着地窖走过去，走过去十来米之后，又倒着走回来，尽量让两次的脚印重合，这就颇费了些气力和时间。

等到他终于站在地窖口并且掀开盖子钻进去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地窖里除了**枯枝落叶的味道，竟然还有新鲜的气息。

他收住想要下到里面去的脚步，拧开腰里须臾不离身的手电，往里面照去。

灯火笼罩着的果然是一头棕色的、毛茸茸也可怜巴巴望向它的小熊。

它似乎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任何愤怒和哀伤，只是就那么望着他。

有些细小的雪块撒了进去，小熊先是往后面一跳，仿佛吓着了一样，再看看韩优才，看到他没什么反应，就拿鼻子去嗅，感到没有危险之后，还用舌头轻轻舔了几下。

韩优才小心翼翼下到地窖里，里面干燥，也比外面温暖不少，难怪小熊不闹不叫呢！他看着愣愣地望着他，还似乎想靠近他的小家伙，不由笑了起来。亏蒲先告他想得出来，把小熊藏在这里，真是众人不知、大熊不觉！

脚跟在地面站稳了的韩优才试着直起身子，确实如耿长喜所说的那样，从地窖的沿口往四面张望，视野极佳不说，还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幸亏此时伐木队都在另一个方向伐木作业，偌大的帐篷里只有老许在忙碌晚饭，早晨吃得晚，中午无需开伙，所有的期盼都在一顿晚饭里了，所以，队长已经吩咐每一天的晚饭一定要吃饱吃好，并且还告诉老许，尽管把好酒拿出来，先喝完再说。

韩优才观察了一会儿，帐篷方向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他让怦怦跳动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行动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不能再让小熊继续待在这里了，他似乎看到了一幅凄惨的画面，小熊被铁链锁着，长大了被剁去了熊掌，又活剥了熊胆；或者就是在动物园里棍棒**下卖力表演的动物演员……

地窖的四壁似乎还抹过灰泥，然后用火依次烤过，跟拿河泥捏巴捏巴，形成坛坛罐罐后，用火烤了去掉水分制成陶器坯胎一样，要想进一步加工就继续拿高火四面包裹着烧，烧到完完全全烧透为止。

地窖显然做不到里里外外烧透，但是，可以想见的过去无数个冬天，躲在里面的战士、猎人都会生起火来，这就让四壁的水分被彻底蒸发干净，而变得和石头一样。

韩优才拿脚踹过去，黑乎乎的墙壁果然结实无比，他又朝着其他方向踹了几脚，却不敢再使劲，还是没有找到希望。

他就探身往外看，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出了破绽。

地窖外面靠着山体的一面根本就没有出去的可能，而靠着一侧陡坡的地方不知道是年久水体流失的缘故，还是伐木队从山上把木头滚下来带走了部分泥土，地窖里一块脸盆大小的面积竟然和外界就只隔了薄薄一层，而且还是在下面，在韩优才刚才踹到的土层下面。

难怪的呢，他在心里窃喜，把自己完全趴下来。

毛绒绒的小家伙先是往旁边让了让，然后就凑了上来，甚至还靠着韩优才的身体撒娇。

韩优才起了怜爱，仿佛是自己的孩子在鼓励他一样，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用一只手拿手电筒照亮，再拿地窖里留着生火用的短木头有尖的部分凿土，手里还不敢使大劲，就这么慢慢凿、细细铲。

花了大半个时辰，足足挖了一大脸盆的土下来，他终于要激动得叫起来了。

手电筒的光柱里，一个同样脸盆大小的雪面出现了。

小熊不知道这对它意味着什么，但是，看到雪，它似乎也有些兴奋，甚至还凑过来闻闻，闻完雪，再扭过头看着韩优才，大大的眼珠和韩优才的眼睛就隔了几厘米远，韩优才忍不住，摸着小熊的头，嘿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