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蒲先告这天一直在山上忙碌，临近中午休息的时候，他的左眼皮莫名跳个不停。

不过等到他感觉不正常，又拿手揉了一会儿以后，右眼皮又跳了起来。

他的心虚了起来，上山前被人逼债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刘大刘二兄弟俩，一个诱惑他吃喝玩乐，一个下套害他，如今他都已经看明白了，但是，对方有他亲笔写并且画了押的借据，还威胁他说如果错过时限，就拿字据到他担任林场工会**的老子那里讨个说法，而这是让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

他蒲先告自认为自己再浑，父母养育之恩还是要报答的，自己无论如何，哪怕借钱也要渡过难关。

为什么上山，除了有一笔补助之外，他还想有些意外的财发。

刚安营扎寨的时候，他就借口闹肚子，满山转悠了好几个钟头，队长也明知道他偷懒耍滑，但人家老爹的面子毕竟还要给，所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去。

没想到，还真让他有所收获。

在离开宿营地三四公里远的一处朝南的山坡，有一个明眼就能看出来是动物巢穴的地洞，蒲先告自忖自己也能猫着腰进出，他断定这不是老虎洞就是棕熊用来冬眠的地穴。

他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一棵大树后躲藏着观察。

没想到，巢穴里没有一点儿动静，树里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抓挠。

树是一株老树，老得几乎已经在等待死亡到来，树皮干枯得一摸就簌簌往下掉落，他不敢再去触摸树皮，只把身子侧过来，把耳朵贴上去细听。

确实有一下两下不均匀的挠击声，听多了，心里直起毛。

他抬头往上看，老树矮墩墩，枝干裸露，树叶全无，老树的下半截像个大木桩子一样杵在土里。

树的腰身倒粗，他两手张开做环抱状比划了一下，足足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拢。

里面藏着东西是必然的了，他心里暗喜，如果是熊瞎子一类的，他也不怕。

他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土造的小手枪，这是他上山前特地找图林镇一个哥们借来的，别看是土造的，威力还挺大，一次能连续击发7颗子弹，不信打不死狗熊。

他的棉衣里，贴身还藏着一把匕首，那是用来切割熊掌的，熊瞎子他带不走，但是，切下熊掌偷偷带回去，他自信自己能办得到。

他曾经听他当**的父亲唠过，老辈人打狗熊往往是在大雪漫山狗熊冬眠的时候，带着猎枪和猎狗的猎人先拿工具把树洞刨开，朝着树底刨，雪压着的是半米多厚的腐叶层，再往下往里，就是熊瞎子赖以过冬的温暖树洞，人斜着往下挖，要挖出一个坡道，预备着狗熊顺着坡道往上窜。

这边狗在外面虚张声势，诱惑着刚醒来的狗熊出击。

那边，端着猎枪的猎人已经子弹上膛，只要狗熊的头出了坡道，往上昂起来，就果断开火，连续射击之后，狗熊虽然还能咋呼一时，但是大势已去，猎狗每一次扑咬，狗熊所做的每一次反击就是加速其生命的逝去。

直到它的扑击越来越弱。

那个时候，他蒲先告正春风得意，丝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个当时漫不经心听来的故事而铤而走险，并且想靠着故事里的成功挽救自己。

但想想妻子和年迈的父母，他愿意一了百了，拿命赌上这一回。

雪没下下来，情形和故事里的不大一样，这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且，前面还有一个大洞，万一狗熊藏在那里，又突然窜出来，那可就糟了。

越想越怕的蒲先告掏出了小土枪，但是，到底选择哪一头让他犹豫不决。

他甚至有点后悔，带一个帮手来就好了。

可是伐木队里和自己玩得好的可以帮着保守这个秘密的也没有几个人呀。

姜家良算一个，那小子别看五大三粗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心里藏得了事，自己把自己的难处都告诉他，相信他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韩优才也算一个，他是南方人，当地人的纠纷他不参和，但是那小子聪明，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自己这里是救急，相信他不会见死不救。

何况他落户在林场，还仰仗了自己的父亲帮了不少忙——这让蒲先告实实在在生了寻韩优才来帮忙的信心。

“今天搞不定就再等等，不信没机会！”持枪在手的他看看天色不早，侦察员一般的心境漫了上来。

没想到，也就在这个时候，树洞里分明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声音。

听声响不像个大家伙，倒和小猫小狗翻滚撒娇的声音。

这让他又起了劲，他胆子立马大了不少，好奇心也起来了，就手脚并用往上爬。

没想到只爬到一小半就滑了下来，不服气再爬，又是未到一半就手软力竭。

坐在树根上的他呼呼直喘，倒让隔着一层树皮的那个小家伙更起了欢，抓挠的声音也更响了。

这倒给了蒲先告一个启发，他掏出匕首，朝着树皮扎去。

树实在老化得厉害，锋利的匕首扎在树上，倒是很见效。

本来是抱着试试看态度的他实在没想到，这树皮挖起来也太容易了——三下五除二，一个海碗口大小的洞就被掏出来了。

蒲先告彻底来了劲，他甚至哼起了小曲，但是，他很快又闭了口，还朝着不远处的地洞瞅了瞅。

加快挖洞速度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老树的心倒和韩优才讲的那种南方空心大萝卜一样，外表看去是实实在在的，内里却是空虚的丝瓤。

随着他掏洞速度的加快，呼哧呼哧的声音倒一下子消失了。

蒲先告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耳朵贴在树皮上凝神细听，过了几分钟，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又传来了。

“这小鬼头！”他笑起来，坚信树里藏着的小家伙自己搞得定。

果然，等到他脚下积下一小堆可以用来烧烤的上好干树皮的时候，他看到了藏在树洞里睁着圆圆眼睛瞅着陌生人发愣的小熊。

树心完全腐烂成了一个空洞，但是，此时，猎获的狂喜已经让他无暇再思考空洞形成的原因了。

小熊似乎对伸过来的人手并不反感，还尝试着拿爪子来触碰，有一瞬间，蒲先告也起了心底最柔软的爱心，他犹豫了几秒，就等着小熊放心地把爪子放在他停顿下来的掌心上时，一把就攥住了，并且还猛地往外拽，小熊惊恐地叫起来，却已经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