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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说:风从那边吹来 作者:超约古今 更新时间:2020/1/30 12:10:25

警察们进到山里的时候,是憋了一肚子火的。

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林业局的人口越来越多,除了自然出生的,就是大量的外地人口涌进来。

一年忙得臭要死,这到了大雪封山的时节,怎么着也该消停了吧。

没成想,却要在初雪后,离开开足了暖气的办公室,进到山里。

说是伐木队遇到了熊!真是活见鬼!

带队的姓周,考虑到山里很冷,老同志不适宜来,就选了清一色的小伙子,五个人中就老周年长一点,也不过三十刚刚出点头,马拉着爬犁,驱马的师傅算半个警察,姓申。

“你们这帮猴崽子,早生个几十年,要是和小鬼子在这山里打游击,还有命活吗?”周队看着几个手下瑟缩成一团的熊样,不禁怒火中烧。

“队长,这要是适应了,兴许也就过来了,这不是舒服惯了,不适应嘛!”

“对!对……我们这不是和平年代嘛——”一个冻得皮青脸肿的小伙子手收在军大衣的棉袖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和平年代咋了,就提不动枪了?”周队揶揄道。除了他始终持枪外,几个懒鬼竟然不愿意持枪,任由剩下的两条长枪就躺在脚边。

“周队,您说,我们这帮人平时跟着您受累也就罢了,这鬼天气,还进山对付一头熊,您说,犯得着吗?”几个人不吭声,申师傅就搭了一句腔。

“这不是上司有命嘛,唉,我也不想呀,一大堆事呢——”

想想又说:“还说要击毙,不能让狗熊破坏了当前的大好形势,更不能伤害到无产阶级革命战友,兄弟们,咋说呢,这可是伟大光荣的任务!”

“好嘞,兄弟们,坐好了,我可要加速了……”前面的申师傅仿佛受到了鼓舞,手里的马鞭卖力地挥舞起来。

雪橇在雪地里猛地加速,如同一支耕地的铁犁铧,在划开黑色泥土的同时,似乎也把丰收的喜悦带给了寂静的土地。

风也猛地大了起来,把林梢的雪吹落了不少,但是紧裹着枝条的那一层却被冻得结结实实,如同披在战士身上雪白锃亮的铠甲,除非战士阵亡,否则是不会轻易脱下来了。

所以,风在这些变容后的植物间穿梭,也就奏出了不同以往的声调和音律,不像秋季的沙沙声,更不像尖锐的呼啸声,反倒有了些交响乐大型乐器的鼓缲和叹息声。

这股风自然也吹到了伐木队的周围,刮到了帐篷四周。

回到帐篷里的韩优才分明也听到了声响,在他把热腾腾的搪瓷缸送到嘴边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没有一丝喜悦,相反,还带着明白无误的忧郁。

小熊,他并没有立即放出去,那样,在冰天雪地里,不仅公熊会随时要了它的命,而且,这鬼天气以及随时都可能再来的暴风雪都会让它被饿死冻僵。

何况,白花花的旷野,一头黑乎乎的熊出没,哪怕是小的对人构不成威胁的熊崽,也会立马暴露,遭到这一群人的围追堵截。

反倒是大狗熊,人们只敢远远地看着,而不敢有非分之想。

但是,这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通讯电文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的,猎杀母熊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他们一到,立马就可以改变力量对比,到那时,无论是母熊,还是小熊,悲惨的命运都将无法改变!

如何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这让韩优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中。

老许似乎看出了韩优才的纠结,带着围裙端着面盆的他不解地朝着韩优才瞅了半天。

在他眼里,眼前的年轻人清秀、聪明、勤奋,待人热情而和善,遇事也冷静而周到,加之是少有的高中毕业生,应该是前途无量的,又值新婚燕尔,能有什么烦心事呢?

直到韩优才脸色变好,老许才放下心,“年轻人嘛,难免有的时候想不开,想开了也就好喽!”他嘴里念念有词,手里又开始了忙碌。

只不过,在他继续摆弄锅碗瓢盆的时候,轻手轻脚了不少。

韩优才有一种家的感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南方的那个院子里,和他辛苦的爹娘一起忙完了午饭,又一个人走近院外一大片望也望不到边的田畴。

大哥当兵,二哥经商,他不是二哥经商的料,看来也吃不了战争的苦,注定是上不得战场的。

他只能走读书的路。像三哥那样,可是,“如果读不成咋办?”一个声音逼着他。

他无法预知,只能走进门外的农田里,冬日暖阳晒下来,田野里虽然荒芜,但是却比家里要来得暖和。

门外一马平川,一直延展到天边,他望着此刻静谧的土地,想象着大哥能够藏身的战场。

那里,在几千里外异国的土地上,难道也是这样,战士们帮着农民收割完庄稼后,就任由土地闲着,而人却要思考,来年怎么办?

这场看不到头的战争是否也会和眼中的地一样,不仅没有边界,而且还没有底!

秋收后的时节,农家因为有了粮,日子过得就安逸。在每一日日头下山后,一大家子都在房前院里唠家常,晚饭往往有米团,有干粮,有咸菜。那种添加了一把绿豆或者红豆的稀粥,再备上些馒头、烙饼,搭配着雪里蕻咸菜或者炒辣椒干子毛豆、秧草什么的简单菜蔬是家乡的。

可是一眨眼,白日里的院落就空无一人,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大哥到那里去,又不是帮着耕种的,他拿在手里的是枪,是打跑了老蒋的三八大盖枪,而不是锄头和锹镐。

大哥已经连续打了几年的仗,还从国内打到了国外,估计曾经犁过地干过农活的手都生疏了,还不及他这个已经上了几年私塾的人。

他有一阵子陷入到足够让他找不到答案的迷惘和纠结中,他猜想不出打完仗后的大哥会不会再回到眼前的土地上来,而果真到那一步,他又将住在哪里,又将如何谋生。

因为,虽然眼前的这片土地足够大,但是属于他们一家的也就巴掌大的一点——还不足三亩,由母亲一个人照看基本也就够了,大哥一旦回来,自然接手二哥留下的小店,那么他除了读书,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只是,读书又能如何?能读到哪里去?县里?他不敢奢求,读了好几年的书、知道每一个“子曰”的孔姓先生尚且还去不到城里,他又有何能力独自到城里生存呢?

难道就凭会背点诗经,会写一手还算漂亮的毛笔字?

他不敢奢望,也不敢憧憬能到城里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吆喝,把自己当成一样物品卖给他并没有看到过城墙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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