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复仇（2）

一抹红霞悄然消散在天际，夜空中飘来滚滚云团，星光在云间缝隙若隐若现，一朵朵帐篷连成片，只隔了一日，可汗王庭那份祥和便如这落日红霞般消散了。

战云将至！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趁着夜色潜伏在一处小山包，山包不高，却刚好能把可汗王庭尽收眼底，虽有朵朵阴云，但雪地终泛着白光，两人视力又极好，借着微弱的光，柔然各部落的布防看得通透。

一少年**布袋里的木炭，借着微弱的星光在一片纸板上勾画着，另一位少年口中念道：“小师父，他们的骑兵多聚于东南侧，马匹有卫兵守护。”

“大徒弟，能看清多少人吗？”

“看不清，怎么也有几百人。”

“不可能，又不是打仗，几百人不睡觉第二天便上不了战场。”

“或许只是普通牧民。”

“那就有漏洞了。”

“你要烧马吗？”

“上一次你们不是这么干的嘛。”

“嘿嘿，煽风点火这种这种事我最喜欢了。”

“这一次就让你烧个够。”

刘威自告奋勇前来侦察，自然少不得带上薛安都，这位天生神力的小徒弟实在太过悍勇，现在已然如此，不知将来会如何。

炭棒这种东西自然不好用，划得差不多了，刘威又换了一根，一张图补得差不多了，总觉得还少点什么，于是对薛安都道：“看到他们的牛羊了吗？”

薛安都摇摇头道：“看不见，大概在更北边。”

刘威想了想道：“这便是了，他们屯兵于东西南三个方向防备魏兵，却把牛羊马匹放在北边。”

“怎么？你还想打牛马的主意？”

刘威舔舔嘴唇道：“他们把我们的东西都抢走了，不顺手捞回来点儿怎么能行？老龙骧一番心血可不能浪费了。”

薛安都不屑道：“那老头儿对你可不怎么样，你还想着他的心血？”

“老人家岁数大了，我不一他一般计较，师父总归对我不错。”

薛安都道：“你真想伺身胡虏？”

刘威一白眼道：“现在说什么胡虏有意义吗？”

薛安都噎住了，口中念叨：“大概……差不多……也许……可能……没什么意义……”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还不是和小师父你学的？”

“……”

布防摸着差不多了，刘威起身道：“走！”

两名少年再一次消失在夜幕中……

慕容部五十名勇士酒足饭饱，躺在舒适的兽皮上，盖着厚厚的毡子，呼呼大睡，夜袭也是讲究时间段的，初入夜时防备最严，半夜时开始松懈，天将亮前的黑夜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报仇不是送死。

四更过半，值守者将五十勇士一一叫醒，这些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装备披于身上，前番一轮厮杀，夺下了不少皮甲，兵刃也换上最趁手的，这些人很快准备妥当，翻身上马。

马蹄已用厚布裹上，马嘴塞上嚼子，尽量不发出声响，马队直扑北边。

大战将至，可汗大檀连忙将草原上最富贵的财富运往北边，这些财富自己长腿，运起来倒也方便，只是数量太多，根本走不快。

刘威从来没在一个地方见过这么多牲畜，怕是得有几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觉得滚滚而来，犹如云浪。

勇士中有不少是草原部落的人，他们失了部落无处可去便被老龙骧收入队中，这些人熟悉牲畜的脾性，趁着守卫不备开始驱散牛羊群落，牛羊一动，发出低沉的轰隆声，守卫牛群的部落已然发觉，还不待弄清楚情况，刀光一闪，发出惨呼声。

些许的惊呼并未引起人注意，直到喊杀声渐起，守卫才有反应，还不待报警，便看见黑夜里燃起一束火光，火光越来越多，瞬时间连成片，夜里摸不清楚情况，惨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冲出帐篷，挤在一团，整个可汗庭一片混乱。

这是第一次报复。

黑夜间通讯不及时，各部驻扎又有一段距离，这边乱起时，王庭守军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派出去查看的人也迟迟未归，各军统帅急忙叫起本部兵马，随时预防不测，就在他们不情愿起床时，地面似乎发出滚滚的雷动，这是什么大型牲畜在奔跑，不是几只，甚至不是几十只……

“火牛！”

终于有人发觉了，近千头牛被点了火，牛被火烧后疼痛难忍，发了疯的狂奔，柔然不筑城，营地也没有围栏，火牛冲进帐篷，顺势点燃了毡布，一顶顶帐篷被冲散，来不及躲避者被踏成肉泥。

五十勇士趁黑摸过去，一边点火制造混乱，一边击杀漏网之敌，一时间可汗王庭到处举火，散布各处的守军不明情况，误以为敌人大军来袭，指挥混乱，形不成合力。

“师父，差不多了！”

刘威抛最后一罐火油，连火把也不要了，扔在一顶帐篷上便跑，刚抬步，帐篷里窜出一人，这人比刘威足足高出一头，只是匆忙披挂，衣不遮体，手中却握着一把战刀，他高举着弯刀向刘威扑来。

不好，刘威抽出龙渊剑“噗”地一剑刺入腹中，那人吃痛大叫，手中的刀却没停，眼见要砍到刘威的肩头，只听“叮当”一声，兵器交鸣，那人的刀被震飞了，再看薛安都手持一钢鞭杀了出来，未及使第二招，那人便力不可支倒地不起。

薛安都看看搜刮来的兵器，嘿嘿一笑，说道：“这家伙趁手。”

刘威抬脚便跑，边跑边喊：“快走吧！”

可汗王庭一片混乱，哀嚎声，惨叫声，马嘶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东南角的一处山坡上，一位身着云纹黑甲的少年见到可汗王庭各处举起火光，连声称奇，但是他也知道，战机来了！

“奚他观率二千人攻左翼，奚拔率二千人攻右翼，穆寿与孤一起带兵一千攻**，见到天边发亮同时出击！”

“诺！”众将回应。

一条大汉立于身前，躬身行礼道：“尉迟本真愿为前锋，一股荡平蠕蠕！”

拓跋焘面带微笑，自信道：“好！孤便交你五百骑，与你本部兵马合兵一处，一举荡平！”

黎明前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刻，对柔然各部，这一刻意味着死亡！

本是防守东南部的柔然兵骤乱，正提兵北返之际，南处杀来一支黑压压的人马，为首的是一条九尺大汉！只见他手持两支钢鞭，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哀嚎，千余骑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柔然各部兵马再无抵抗可能，分分向两侧退去。

右侧传来一阵鼓角，正是一黑甲小将带队封住去路，正是奚拔，今日傍晚的厮杀犹自不过瘾，此番出现更如杀神一般，仓惶退却的柔然骑兵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抵抗，奚拔的轻骑兵队仿佛绞肉机一般，大队过后，地面上留下上千具尸体。

奚拔的冲性太大，惊得柔然各部提不起抵抗的心思，尚存的几支骑队避其锋芒，向东侧移动。

东路一阵鼓角声，又一支骑队杀出，正是奚他观，前番行军速度慢遭了斥责，此时心里憋着一股气，他的骑队下手极狠，个个宛如杀神，冲势之下，柔然军队人仰马翻。

仓促应战，更多柔然部落的人连马都来不及上，只得仓惶逃跑，但是后有追兵，前有大火，进退两难，上万人听着营地里传来的阵阵哀嚎，竟然没有勇气上前搏命，上万骑兵一点作用也没发挥出来，竟然自行溃散了。

可汗大檀惊醒时，柔然各部败落已成定局，可汗之所以是可汗，便是从来不依仗一时血勇力拼到底，不然他早已是个死可汗了，情势紧急，率着数百亲卫仓惶而逃。他的选择是对的，此时莫说群龙无首，便是杀将出去也组织不起来抵抗，只是可汗一逃军心涣散，六万余人聚居的可汗王庭顿时趁着黑夜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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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淡淡的云层，风也开始变得和煦，天已大亮，可汗王庭的上空还飘荡着烟火的余烬。

大魏骑兵小心翼翼地在三县的地面搜索着，遇有侥幸者不由分说便结果其性命。

西北的山冈上几位青少年立于马上，另有几位少年将领慢慢地驱马前往。

慕容毅的目光与拓跋焘对应在一起，目光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玄妙。

拓跋焘扬起头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慕容毅微微一笑道：“没想到这么巧。”

拓跋焘道：“昨晚的火是你点的？”

慕容毅点头道：“正是！”

“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杀了慕容家人，我要复仇！”

拓跋焘赞许的点点头，说道：“慕容氏果然人杰辈出，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

慕容毅双眉紧锁，手指尖不禁微微抖动，一双眼眸说不出的复杂，微微点点头，说道：“也许！”

拓跋焘是那样自信，自信得从容，眼下这个人或许有一天会与他拔刀相向，但是他不会放在心上，微微笑着说：“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慕容毅的手抚在刀柄上，傲然道：“天道自有安排，是敌是友尤未可知。”

两人对话间，刘威插不上嘴，只觉得两队人之间的空气已布满杀气，师父说话也忒大胆了，这会儿与拓跋氏硬碰硬，该说是勇气可嘉呢，还是存心找死？

拓跋焘哈哈大笑，道：“大魏铁桶一样的江山，你还能捅个窟窿？若真是那样，孤也钦佩你！”

慕容毅松开刀柄，于马上拱手道：“来日方长。”

一匹快骑从远处飞奔而来，直奔拓跋焘本阵，这人远远高呼：“报——”

马上那人来到拓跋焘面前，单膝跪地道：“圣上有旨，命大将军急速回平城！”

如此之急，令拓跋焘不由得一怔，忙问：“何事？”

那人口中结巴着：“陛下……陛下……”

拓跋焘心惊大概猜到何事，扬首对着慕容毅等人道：“他日再会！”

慕容毅立于山冈上目送着大魏骑兵远去，久久没回过神。

直到他的眼睛里有了些许颜色，刘威在一旁道：“师父，从来没见你这样过，这是怎么了？”

慕容毅仰望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双眼，又慢慢地睁开说道：“泰平王拓跋焘少年英杰，果然名不虚传。”

“师父你怕？”

慕容毅喃喃道：“他若下令杀我，我并不怕，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