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羡鱼之情

却说江醉、未央、段朗三人跟随师父闭关修炼，不及月余，便各有所学、武艺大进。江醉在师父的点拨之下，总算是习得了父母所遗剑谱中的基本招式。未央观之甚为惊奇，便要帮江醉给这套剑谱取名。段朗在池旁静坐垂钓消遣，池中草鱼肥美，但却是迟迟不上钩。未央见状，灵机一动，上前搭话。

“师兄！段师兄！”

段朗也不回头，只顾钓鱼，漫不经心道：“有事？”

“嘿嘿……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钓鱼，不免想起那唐朝孟浩然的一首诗。”

段朗从小饱读诗书，不曾想这泼皮丫头竟还有这番雅趣，便与她攀谈起来。

“哪首？”

“你猜！你若是猜得出来，我便给你做临安府大名鼎鼎的宋嫂鱼羹吃。”

段朗倒并不在意什么鱼羹不鱼羹，他只道自己精通琴棋书画，如今可不能被一个小丫头考住，便全神贯注地思索起来。但那孟浩然诗作颇丰，若是凭空想象岂不是大海捞针？

“你若不给提示，这如何能想得出？”

“好吧好吧！那我就不卖关子了，你可把耳朵支好了……坐观垂钓者？”

段朗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徒有羡鱼情。”

“正是了！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未央见那段朗猜不出来，甚为得意。

“央儿，刚才不曾听你提及这句诗。你看这句有可取之处吗？”江醉已在一旁听二人谈了多时。

“江醉哥哥你不要慌，这句里头可大有学问哩！”

“哦？这《望洞庭湖赠张丞相》最为人称道的是颔联‘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尾联不知有何高妙？”段朗甚是好奇这丫头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其旨端在这个‘羡鱼’之上。两位师兄你们便说说，这个‘羡鱼’，是谁羡鱼，又为何羡鱼？”未央心中自有一番见解，便卖了个关子。

“这孟浩然作诗时闲居在家，他作此诗赠给张丞相，其用意便是想让其在朝堂之上替自己美言几句、谋得一官半职，好让自己入朝为官、实现抱负。所以这‘羡鱼’之意，便是这孟浩然看到那垂钓者钓上了大鱼，心中艳羡。实则是暗指他羡慕那些能够实现抱负的人，自己也想大展身手、一展宏图。”段朗通熟全诗，解释起来便把这立意与句外之意联系起来。

“段师兄好见解！不过嘛……与我的观点仍不相同。”未央俏皮一笑，那段朗再陷入沉思中去。

“江醉哥哥，你怎么看？”

“我没有段师兄那般学识，所以只能从这字面意思上来看。这垂钓者心中所想，必然是要把那鱼儿钓上来。所以这‘羡鱼’，我认为是指这垂钓者钓不上鱼，所以只能空怀对这湖中肥美鱼儿的垂涎。”

江醉这一解释，与段朗大不相同，但却另辟蹊径、颇为自然。

“江醉哥哥的解释倒是新奇，不过仍不如我意。”未央继续卖关子，两位师兄甚为窘迫。

“哈哈哈！朗儿和醉儿的解释都颇有见地。央儿啊，你便不要卖关子了。为师肚子都饿了，一会还等着你做好吃的呢。”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师父在一旁也已听了多时。

“好吧好吧！我便听了师父的话。这‘羡鱼’呢，依我之意，既不是垂钓者对鱼儿的垂涎，也不是孟浩然对垂钓者的艳羡。那鱼儿在水中无忧无虑，自由快活，我们这些人却终日为烦恼所困。如此看来，那鱼儿逍遥自在的生活，倒是让人颇为羡慕。这孟浩然先是观洞庭远景，视线收束时，便先看到了那垂钓者。目光随之下移，自然看到了那湖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心中不免生出羡意。这洞庭湖虽然有如‘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般壮阔，但真正触动人的，却是这湖中小小的一条鱼儿。师父、师兄，你们说呢？”

未央讲起自己的见解来滔滔不绝，听得众人醍醐灌顶。

“如此看来，你们三人之中，还真是央儿的见解最为高妙！为师一生碌碌，细细想来，果真倒不如那湖中鱼儿潇洒快活。你们三人正是鲜衣怒马、风华正茂之年，今后人生漫长，切要牢记这般要义，功名利禄、恩怨情仇都不要太放在心上。”铁百炼已过知天命之年，对这关乎人生的见解倒是颇有感触。

段朗、江醉亦是若有所思，连连称赞未央见解独到。

由此，那匿迹多年的惊风惊云剑，便以“羡鱼剑”之名重现江湖。铁百炼深感这“羡鱼”之意有助于江醉放平心态，日后他若是知道了父母之事背后的真相，也能不为其所困。所以这拟名一事，他自是万分支持。

未央下厨烹制那临安府大名鼎鼎的宋嫂鱼羹，众人大饱口福，其乐融融。

铁百炼此次闭关，这修身、养性两境已是十分顺利，而这随后的温故、静思也都是成果颇丰。三个天赋异禀的徒儿在七日之内便掌握了各自武学要领，因此在这静思的七日之中，师徒四人或坐而论道，或切磋比试，那长烟剑、景明拳、云梦无痕诸多招式，也都日臻精妙。

多日切磋、观察，江醉深感自己所习这羡鱼剑与未央所习长烟剑颇有不同。在一日论道中，江醉向师父发问，想穷尽其中奥妙。

“师父，我这羡鱼剑使起来与未央的长烟剑招式颇为不同，为何其中会有这般差异？”

“不同剑法，招式自然不同。否则全天下习剑之人的招式岂不是一模一样了？”

“师父所言甚是。不过我所指，是这招式之下的心法、要诀，恐怕羡鱼剑和长烟剑也大不相同吧？”江醉依然不解。

铁百炼听得江醉有这般见解，不由得十分欣慰。这剑法之中自是大有玄机，不过江醉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般见地，实在是了不得。

“你可还记得为师所说那道、天、人三境？”

“徒儿谨记。师父此次闭关也只剩下了此三境的修炼。”江醉对师父的话自然是牢记于心。

“这道、天、人三境并无高下之分，实乃是这世间的三重并行的境界而已。武学之中，其理亦是如此。你且说说看，天下武功门类甚多，但其差异都在何处？”

江醉若有所思：“弟子鲁钝，所见未必准确。若只比较羡鱼剑和长烟剑，这羡鱼剑更贴合‘天’字，而长烟剑则更贴合‘人’字。”

“不错不错，你且继续往下说。”

“羡鱼剑招式、要诀，似乎都在模仿那自然之物，企图用剑捕捉自然，获取那天地间的力量。而长烟剑则更讲求人剑合一，其心法、招式俱强调从心而出，不效法自然，更不循天道。”

铁百炼轻轻拍掌，为徒儿这番高见喝彩。

“醉儿你果真是天生的练剑奇才。我习武几十载，方才有了你这般见识。不错，这羡鱼剑循‘天’，长烟剑则重‘人’。以此类推，这天下八大门派的武功绝学，你便给它们分个类，把它们属于道、天、人中的哪一脉，一一说给为师听。”

“我们洞庭的景明拳、长烟剑，自然是重‘人’。与我们类似的，我想便是那崆峒派的七伤拳、少林的七十二绝技。循‘天’的功夫，剑门的惊阳、惊雷剑当为其代表。而那求‘道’的功夫，便是全真、太一、大道三家的玄静、玄冥、玄虚元气了。徒儿唯一不敢断言的，是明教功夫。据说明教是从波斯传入，不知其门武功到底有何渊源？”

铁百炼稍加思考道：“明教武功的确怪异，那韦教主虽是我至交，但我也是不清楚他的武功底细。只知其武功名为释魂掌，而其中境界、心法便十分神秘、无从得知了。不过醉儿，你关于其他门派武功的高论，皆与我意暗合，甚是精彩。”

“师父抬举了。释魂掌……这名字也是十分古怪。看来只有日后当面请教韦教主了。”江醉痴心于武学，不能穷尽其中奥妙，不免叹道。

天下八大门派武功绝学，尚未弱冠之年的江醉便已通晓其中玄妙所在。那海琼真人所传玄真元气是求道之学，父母所遗惊风惊云剑是循天之法，而这洞庭云梦无痕等招式则是重人之术。小小年纪便集此三境武功于一身，普天之下，更无他人。

“前程有日月，勋绩在河源。”这江醉生来便是不凡之人，注定要经历不凡之事。虽此时仍是无名小儿，但若是涉足江湖，那便有如蛟龙入大海、猛虎归山林。这般机缘、境况，足可与卧龙、凤雏比肩，与冢虎、幼麟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