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全真之变

白驹过隙，那七七四十九日的闭关修行，转瞬即过。

这七境修炼过后，武学已达至高之境的铁百炼并无太多提升；反倒是这侍奉师父的师兄妹三人武艺大进。这四十九日虽时日甚短，但这三个少年哪个不是绝顶聪慧？更何况，这四十九日之中，三人无一杂念、专心武学，且有铁百炼悉心教导，武艺突飞猛进也是情理之中。

铁百炼携三位弟子出关后召见诸位长老，交接近日帮派事务。洞庭门中无甚变故，细碎之事马长老俱已打点妥当。武林之中虽未大起杀伐，但全真掌教丹阳子马钰却是旧伤复发，在铁百炼出关前四日驾鹤西去。淳熙九年初，马钰之妻清静散人孙不二已先行一步西去，全真七子折了一子，已是遭受重创。如今掌教马钰随之而去，威震江湖的全真七子只剩下五子，让人唏嘘不已。

铁百炼与马钰年岁相仿，二人虽相隔千里，但却颇有一番交情。老友亡故，铁百炼心中悲痛，自是要亲自前去吊唁。道士仙游之后，要超度七日方才下葬。自出殡之日算起，再行做七。因此，若是在出殡之前赶到终南山，铁百炼便还能再见老友最后一面。

出关之后一般要再静养几日，不过离马钰出殡只剩不到三天。时间紧迫，铁百炼把帮派事务再度托付给马长老，也不再挑选随行弟子，径直带了江醉三人骑快马赶赴终南山。

江醉、未央、段朗虽与那马钰素未谋面，但丹阳子的大名三人怎能不知？再加以师父与其私交甚厚，所以三人一路上寡言少语，怕扰了他心情。

不过铁百炼却没有那般严苛，见三个弟子失去了往日活泼，开口道：“朗儿，醉儿，央儿，你们可知为什么人死后要有这般繁琐的丧葬礼节？”

“想必是为了让逝者的家人朋友有事可做，不要沉溺在悲伤中不能自拔。”未央长在官府之家，见惯了这种情况，对此颇有见解。

“正是了。亲近的人死了，生着的人不免悲伤。但这悲伤不应成为全部。我虽不信佛家轮回、道家登仙之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但这生死本是世间常理，今天我们是看客，也许明天西游的就是我们。看淡生死，方可铮铮立于世。”

三个少年听了师父的话若有所思。

行方两日，众人便已抵达那终南山下。腊冬时节，山中颇为肃杀。众人盘山而行，只见越往上走，两眼所见却越是青翠。江醉自幼生长于那四季常青的武夷山，从未到过江北之地，见了这般景象甚为惊奇。

“全真教中规矩森严，徒儿们务必谨言慎行，不可失了礼节。”入那重阳宫前，铁百炼再三叮嘱。

马钰仙逝后，全真教上下事务暂由长真子谭处端总领。宫外弟子入内通报，旋即，那长真子便携了长春子丘处机出宫相迎。

“劳烦铁掌门千里奔波了。”谭处端拜道。

“谭道长哪里的话？铁某人苦于闭关，未能及时前来，反倒是失了礼节才对。还望道长恕罪。”

“王师弟、刘师弟、郝师弟在大殿为师兄做法超度，不能出宫相迎，铁掌门见谅。”一旁的丘处机道。

“丘道长见外了。铁某此时前来，扰了贵教清净，实为罪过。”

众人一番寒暄，便一起入了那重阳宫去。经一番沐浴、更衣之礼后，铁百炼携三位弟子吊唁，与各门各派使者一起为其守灵一夜，自不必说。次日，便是出殡下葬之时。全真众教徒、四方来宾身着白服一起将马钰的灵柩送至后陵。全真五子再为师兄做法，其余众人肃穆而立。

五子诵经之声空谷传响，听得众人颇为专注。

忽地，那两旁崖壁之上竟登时万箭齐发。其箭势猛，发出嘶鸣，众皆大骇。出殡之时，众人皆未带兵刃，此时遇此突变，无异于俎上鱼肉。

“快回前殿！快回前殿！”五子不住呼喊，自己却是要护送师兄灵柩，行在后面，只能使手中拂尘勉强支撑。

那教众和来客中轻功较好者已是奔逃回前殿，劫后余生，瘫倒在地。那轻功较差者，已是被射得万箭穿心，尸横遍野。

铁百炼和三位弟子倒是反应及时，凭他们的云梦无痕，大可保全性命。不过铁百炼催促弟子回殿后，自己却轻功上前，与那五子一同护送丹阳子灵柩。江醉、未央、段朗岂能抛下师父不管？回殿取了众人兵刃后，便又折返回去。

那全真五子和铁百炼虽武功高强，但终究是肉体凡躯。赤手空拳面对这密如雨下的箭矢，不一会便招架不住。六人之中，谭处端伤了小腹，刘处玄、郝大通伤了腿脚，只剩铁百炼、丘处机、王处一三人还能勉强支撑。正绝望间，只见三位少年逆流而行，将剑掷给众人。不是江醉、未央、段朗，更是何人？

铁百炼、丘处机和三位弟子使剑护卫，精通医术的王处一则伏地查看师兄弟伤情。只见众人伤口溃烂，那谭处端已面色乌紫，这箭上必有剧毒。王处一先封了众人穴位，暂时逼住毒气；但若不能及时医治，情况恐怕会甚为糟糕。

几番箭雨过后，后陵登时寂静起来。众人环顾四周，陵中已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见喊话无人应答，想必那埋伏之人已尽数撤去。丘处机让王处一安置宫中众人，自己则提了剑往刚刚射箭的崖壁之上赶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贼人这般卑鄙。铁百炼怕丘处机只身前往恐遭不测，便同他一起前往。江醉三人便留在宫中，协助那玉阳子王处一为众人疗伤。

丘处机和铁百炼施展轻功，艰难登上那崖壁后，却是空无一人，徒留满地枯草狼藉。

“这绝壁生得天险，上下无路，不知那众多贼人如何上来、又是如何离去的？”铁百炼观察上下地势，惊道。

“可恶！难不成他们长了翅膀？”丘处机性烈如火，见贼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不免怒火中烧。

两人正欲无功而返，却忽见那枯草之中闪出诡异光泽。

丘处机用剑拨开枯草，只见一物形似令牌，通身乌黑，在阳光照射之下呈现淡黄之光。丘处机忽觉此物颇为眼熟，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

铁百炼见丘处机神情有变，问道：“丘道长识得此物？”

“此物还与铁掌门的两位弟子颇有渊源。回到宫中，我细细道来。”

两人再搜寻一番，见别无他物，便携了这黑玉令牌回了重阳宫。

王处一和深谙点穴之法的段朗为中箭受伤的诸人点穴止毒，江醉为奄奄一息者输气保命，未央虽不通医术，但也是东奔西走，四处帮忙。此后几日，全真教倾尽宫中丹药，再加以铁百炼、丘处机等人大耗精元输气疗伤，伤情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形势稳定后，众人一起探讨起那块黑玉令牌的事来。在隆兴府所得那块令牌一直被丘处机珍藏，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丘处机把那块令牌取出，与这块新得的放在一起。只见这两块令牌体形、材质、图案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所刻那两个无人认得的大字。两块令牌俱是龙晶雕刻而成，所刻图案都是一只展翅飞鹰。这究竟寓意着什么？

丘处机和江醉、未央把在隆兴府发生的事一一道来，众人深感此令牌之中蹊跷颇多。

“近战使鹰爪、远战使劲弩，而且其上都涂有剧毒……这究竟是何门何派所为？”王处一细细端详手中的箭矢，自言自语道。

铁百炼补充道：“这些贼人要么轻功高强，要么就有特殊手法飞檐走壁。”

“铁掌门所言甚是。依我之见，我们应当早日召开武林大会商议此事。若让这伙贼人一直这样为非作歹，恐怕早晚会惹出更大的事端。”丘处机提议，众人称是。

各门各派遣来终南山吊唁的使者多是门中长老或精干弟子，结果非死即伤。而全真教中弟子亦死伤甚众，代掌门谭处端身受重伤，郝大通和刘处玄亦遭受重创。此事登时激起武林轩然**，群情激愤、摩拳擦掌自不必说。众门派约定，于两个月后的二月十五，在那天下之中——嵩山少林召开武林大会商议此事，各门各派掌门必须参加，不可推脱。

全真教经此事故，再遭重创。身受重伤的长真子谭处端已无力行使掌教之职，便拥立长春子丘处机为继任掌教。教中形势稳定下来后，丘处机主持继续操办马钰丧事，自不必说。

铁百炼携三位弟子出了终南山，途径邓州时在这里稍作停留。邓州即宛城，自古以来便是天下重镇。此地龙脉兴旺，东汉光武帝刘秀便是发迹于此。此时邓州虽隶属金人统治，但依然是一方繁华都会。众人在此游历多日，甚是快活。

到了启程之日，众弟子打点好行李、喂饱了马儿，却迟迟不见师父身影。江醉去敲师父房门，却是无人应答。顾不上冒犯，江醉推门而入，却只见房中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