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救人(一)

杨一山叮嘱大家不要大声喧哗。

大牙他们虽都是九死一生过来的，可各人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打鼓，蹑手蹑脚随他悄悄进了城。

城里的雾气到比江面上小了许多。

刚走了一会儿，只见远处忽闪忽闪的灯光下面有好多好多小鬼子成群结队端着三八大盖行走在大街上，歪歪扭扭，嘻嘻哈哈，叽里呱啦，得意洋洋。

遢鼻子等两三个人顿时气血上涌气冲斗牛，一起举枪朝前瞄准。

杨一山急道：“不要开枪。”

可是已经迟了，只听枪声响处，几个小鬼子栽倒在地。

其他数十个小鬼子愣了一愣，随即举枪朝这边猛烈射击。

别的地方小鬼子听到枪声，立刻如马蜂一般朝这边围过来。

一时间枪声大作。

杨一山没得办法，一边举起驳壳枪将冲在前面的三四个小鬼子打倒在地，一边招呼众人往后撤。

跑了二三百米，却见前面有几十个小鬼子一边开枪一边朝眼前涌来。

众人受到前后夹攻，境地立刻十分危急。

遢鼻子吼道：“狗日的小鬼子，老子和你们拚了。”

几个人伏在地上噼噼啪啪朝前放枪。

大牙见旁边有一条黒呼呼巷子，急忙叫道：“兄弟们快进去。”

七八个人蜂拥而入。

杨一山道：“班长，我去前面探路，你断后。”

也不等他答应，齐眉棍往地上一撑，双手猛然用力，整个人拔地而起，从众人头顶上翻了过去。

跑了约莫七八十丈，见边上一扇门虚掩着，里边有亮光透出，遂推门而入。

院子里面正在喝酒的五六个小鬼子闻声抬头，见进来的不是自己人，都啊了一声，神色剧变，随即慌忙转身去拿枪。

杨一山哪里容得，身形猛然跃起，冲到跟前，双手舞起齐眉棍，玩戏法一般照着几人脑袋上分别用力击了一下。

那五六个小鬼子顿时都去阎王爷帐前报到去了。

跟着进来的几个人看得都呆住了。

杨一山随即去关了门，又灭了屋内灯火，低低地道：“都不许讲话。”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起拿手捂住了嘴巴。

这时候，小鬼子们已经从外面两头涌进巷子，见不到他们身影，便开始一家一户地砸门搜寻。

一阵阵哭喊声传进来，令众人心如刀绞。

大牙朝遢鼻子几人使劲踼了几脚：“他娘的，都是你们惹的祸。”

遢鼻子跳了起来：“班长，与其憋在这里活活地等死，不如出去与小鬼子拚了，杀他一个够本，宰他两个赚一双。”

其他几个人跟着嚷嚷：“不错，大伙儿一起出去与小鬼子拚了，杀他一个够本，宰他两个赚一双。”

“放屁。”大牙急得冒跳，“放屁放屁放屁。”

跟着道：“兄弟们，我们不是来白白送死的。”

遢鼻子冲他吼了起来：“哪你说咋办？”

杨一山压着喉咙道：“你们一个嗓门比一个嗓门大，想把小鬼子全都招来吗？”

大牙和遢鼻子听他这样一说，全都扇了自己几记耳光。

杨一山接着恨恨地说：“看来国军上下都和你们一个样，无组织无纪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南京城不丢才是怪事。”

“老大。”遢鼻子又急了，“那是当官的无能，不是兄弟们怕死。”

“他娘的。”大牙拿手揪住他耳朵，“还敢大声放臭屁。”

遢鼻子耳朵虽然疼得要死要活，却不再大声嚷嚷了，一边推开他手一边悄声问：“班长，小鬼子迟早要搜到这里，咱们咋出去？”

大牙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遢鼻子把头扭了过去：“老大，兄弟们错了，你可有办法带我们离开？”

杨一山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怕你们不听我的。”

大牙立刻朝众人道：“都听老大指挥。”

跟着道：“谁敢不从，老子一枪毙了他。”

七八个人一起点头应承。

遢鼻子凑过来问：“老大，咋个走法？”

杨一山用手朝房上指了一下。

“不错。”遢鼻子高兴了，“这里每家每户房屋都相互靠在一起，中间距离不大，正好走人。”

杨一山点了点头：“诸位，外面小鬼子已经将这里围得跟铁桶一般，想要从正面冲出去，那便是自寻死路，唯今之计，也是唯一的办法，便是上房，从屋顶上悄悄溜走。好在黑灯瞎火的，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步调一致行动迅速，成功的希望百分百。”

众人一起拍手叫好。

杨一山甚为高兴，从地上拿了一支三八大盖背在肩头：“兄弟们，把小鬼子衣裳脱了换上，都拿上三八大盖和手雷，咱们装着他们的人。还有，不要嫌小鬼子吃剩下的，将桌上饭菜全都打包带走，再把桌子抬到院墙边去。”

七八个人听后，纷纷忙活起来。

人多衣裳少，有两三个人仍穿着国军服装。

好歹颜色相差不大，又在晚上，倒不大容易认出来。

杨一山又道：“班长，我在前面开道，你仍在后面断后。”

大牙嗯了一下：“晓得。”

“兄弟们。”杨一山叮嘱道，“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含糊，千万不要大声嚷嚷，也千万不要自行其事，否则大伙儿都会没命。”

大牙跟着恶狠狠地道：“就是有屁，也要报告了再放，否则都他娘的给老子憋着。”

众人一起无声笑了起来。

杨一山也忍不住笑了一笑，随即双手用力，借着齐眉棍之力，拔地而起，身子早上了院墙。

大牙等也都从桌子上纷纷爬了上去。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小鬼子们在下面巷子里窜来窜去，叽里呱啦地叫喊着，又听见到处房屋里哭叫声一片，跟着响了几枪。

杨一山心里如刀绞一般，朝众人咳了一声，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众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喘一声，都跟在他后面快步朝前走去。

杨一山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叮嘱：“不要讲话，注意脚下，别踩碎瓦片弄出声响来。”

他声音虽然如同蚊蝇，众人却都听得真真的，只是不敢开口，更加小心在意。

行了约莫半柱香功夫，已到了尽头。

大牙噫了一下，伸手朝下面指了指。

原来有两个小鬼子正在他们要下去的地方撒尿。

撒完尿后，一个小鬼子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另一个小鬼子随即从裤兜里掏出火柴，二人竟站在原地一边抽着烟一边闲聊起来。

把几人直急得抓耳挠腮，都望着杨一山。

杨一山朝众人挥了挥手，随即一个鹞子翻身从屋顶上跃了下去。

两个小鬼子惊骇已极。

可还没有等他们取下背在身上的长枪，杨一山落地后双臂使劲，一记横扫千军，齐眉棍带着风声，竟将二人脑袋一起打得歪了过去。

两个小鬼子连声都没有哼一下，同时栽倒在地。

屋顶上人齐齐叫了一声：“好啊！”

杨一山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跟着喊道：“大伙儿一个一个顺着墙边往下滑，我接着。”

众人依他之言，一个一个顺着墙边滑了下去。

杨一山定了定神，朝众人道：“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

大牙问他：“干啥？”

杨一山回道：“小鬼子们正在祸害百姓，我去骚扰一下，放几枪，把他们引走。”

遢鼻子大惊：“哪你就脱不了身了。”

“不打紧。”杨一山安慰他，“我有少林功夫，小鬼子追不上我的。”

遢鼻子还要争辩，杨一山上前拍拍他肩膀：“班长先前讲过，你可要听我的话。”

“这个这个这个……”遢鼻子急得直跺脚，“班长……”

“兄弟们。”大牙把牙一咬，“都听老大的，咱们走。”

杨一山哈哈地道：“你们玩命地跑，一刻也不要停留，我保证追得上。”

言罢，提枪转身飞奔而去。

跑了百十来米，眼见前面灯光中有许多小鬼子正在来回走动，并且大声嚷嚷着，便闪在墙角边下，举枪瞄准，轻轻扣动板机。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前面一个黑影倒了下去。

没等小鬼子们回过神来，杨一山手指一动，再次扣动板机，又一个黑影倒了下去。

那边可是炸了锅，正在挨家逐户搜查的小鬼子闻声纷纷跑了出来，一阵喧闹后，随即一边开枪朝这边射击，一边涌了过来。

杨一山又开枪放倒两个小鬼子，眼见对方人数众多，离自己又越来越近，再不走怕就迟了，遂跃身翻窗上了屋顶。

幽暗之中，小鬼子哪里瞧得清楚，只是一个劲儿放着枪朝前跑。

杨一山怕大牙他们还没有跑远，举起三八大盖凌空朝小鬼子开了两枪。

又有两个小鬼子中枪倒地。

其余小鬼子一起停了下来，又是叽里呱啦一阵怪叫，随即纷纷举枪朝屋顶上射击。

杨一山仰卧在屋顶，正要举枪还击，却发现子弹已经打光了，遂丢了三八大盖，抽出驳壳枪，打开保险朝下面小鬼子人群中扣动板机。

小鬼子指挥官让人去抬梯子。

这时候，杨一山驳壳枪里子弹也已经打光了，于是翻身在屋顶滚了几下，随后起身猛地往前一跃，到了另一户屋顶，跟着几个起落，远走高飞。

等到小鬼子们抬来梯子，上了屋顶，早不见了他踪影。

杨一山展开少林功夫，一阵跳跃，到了尽头，飞身下地，又一阵疾跑，追上了众人。

大牙喜道：“老大，回来啦！”

遢鼻子叫道：“没缺胳膊少腿吧？”

大牙伸手捣了他一拳：“又来放狗臭屁。”

众人哈哈大笑。

杨一山哭笑不得，便问：“先前拿的小鬼子饭菜还在不在？”

两三个人把手中包裹往起一举：“都在这儿哩。”

杨一山点点头：“肚子有些饿了，找个地才先把肚子填饱。”

众人一起称是。

便都一起往前找地方。

到了一幢被炮弹炸坏了的农家房子里，找来残缺的桌凳碗筷，摊开包裹。

尽管是小鬼子剩下的饭菜，又都冷了，但鸡鸭魚肉一样不缺，份量又很充足，大伙儿个个饱餐一顿。

遢鼻子拿手揩着双唇上的油腻，咂巴着嘴说：“老大，国军陆军步兵学校这会儿恐怕已经成小鬼子营地了。”

旁边两人一起附和：“不错不错。”

杨一山知道他们话中之意，笑着说：“咱们既然来了，去看一下也无妨，你们说是不是？”

“废什么话？”大牙冲他们吼道，“兄弟们，咱们都是堂堂的军人，是站着撒尿的爷们，更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既然跟定了老大，他叫向东，咱们决不能往西，他让望南，咱们决不能奔北，他即便令咱们上刀山下火海，咱们决不能当缩头乌龟，也不许问任何原因，知道不知道？”

众人一起立正：“是。”

“这还差不多。”大牙点点头，扭过头来，“老大请放心，咱们都听你的。”

众人一起立正敬礼：“老大放心，咱们都听你的。”

杨一山极为不好意思：“兄弟们，陆军步兵学校有我几个相交甚好的同乡，南京失陷后，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只好先去那里瞧一瞧，若是见不到人，又打听不到消息，咱们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不好？”

众人又一起立正：“是。”

杨一山连连摆手：“千万不要这样。”

跟着道：“兄弟们，现在是夜晚，街上灯火忽明忽暗，到处乱糟糟的，咱们又有几个人穿着小鬼子衣服，只要大伙儿管住自己嘴巴，即便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小鬼子怕也认不出咱们，因而咱们的生命是有保障的，你们说是不是？”

又跟着道：“退一万步说，大伙儿手中拿的又不是烧火棒，万一真的暴露了，就上前杀他娘的小鬼子一个个人仰马翻，好不好？”

众人一起高兴得乱蹦乱跳：“不错不错，杀他娘的小鬼子一个个人仰马翻。”

杨一山哈哈一笑，随即往前面一站：“兄弟们，收拾行装，列成队形”

众人赶紧收拾行装，列成队形。

杨一山喊道：“立正。”

跟着转过身去把手一挥：“不准讲话，齐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