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人(二)

众人不意杨一山口气极为严厉，皆是一凛，不敢开口，都嗯了一下，一起跟在他后面齐步朝前走。

情况果然如杨一山所料，衔面上成群结队的小鬼子虽然匆匆忙忙来来往往，偶而也会有人朝他们瞧个一两眼，但灯火幽暗，谁也没有在意、也没有能够认出他们是假冒的。

其实讲来讲去，杨一山行此险招，虽是迫不得已死中求生，也是他艺高人胆大，加之南京城陷落后，国军伤的伤、亡的亡、逃的逃，小鬼子们即使再聪明绝顶，做梦也想不到他竟会反其道而行之。

杨一山心中也是非常紧张，极力稳住，先是带着几人装模作样地到三四家农户吆五喝六搜查了一阵子，而后出来抓住时机朝又偏又远的地方慢慢移动。

渐渐的，后面的小鬼子越来越稀少，到最后一个也看不到了。

杨一山低低地道：“兄弟们，加速前进。”

随即迈开大步往前跨去。

他这一跨，是连纵带跃，足足有平常人两三步之多，后面几人哪里追得上。

先前他叮嘱过不准讲话，七八个人不敢喊叫，只得咬着牙，使岀吃奶的力气拚了命往前奔跑，仍是被他拉得越来越远。

过了两三口烟的功夫，杨一山觉得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赶紧扭过头去，哪里有一个人影，立刻知道原因，止下脚步，拿手使劲拍着自己脑袋。

稍等片刻，七八个人这才赶了上来，一个个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差点瘫倒在地上。

杨一山朝他们连连拱手：“兄弟们，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大牙摆摆手咳嗽着说：“老大，关键时刻，我们几个掉链子了。”

杨一山嘿嘿一笑：“好在这儿离步兵学校不远，咱们也不用着急，慢慢走过去。”

众人一起点头，随着他缓缓朝前走去。

快要到步兵学校的时候，前面猛然间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救命啊，救命啊。”

众人闻听，一起止住脚步，又一起取下背在身上的武器。

杨一山运足目力朝前望去，见有两个女子嘴里一边叫喊着，一边拚着命朝自己身前跑来。

后面有两个小鬼子一边追着，嘴里一边“八格牙鲁、八格牙鲁”叽里呱啦地骂着。

两个头发散乱的女子跌跌撞撞跑到近前，见他们身上穿着日本兵服装，同时啊呀一声，不知所措。

杨一山早已知道怎么回事，朝后喊道：“保护她们。”

自己则急跨两步，越到两个女子身后。

“大妺子。”大牙上前一步说，“别怕，我们是国军。”

两个女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起哭道：“大哥，救救我们。”

“不怕不怕。”大牙低低地安慰她们，“我们会救你们的。”

跟着噘嘴说：“你们两个去帮老大。”

遢鼻子赶紧带上两人朝前跑去。

大牙则将两个女子带到街边墙脚旮旯里。

却说两个小鬼子猛然间见杨一山放过前面两个逃跑的女子，挡住了自己去路，真是气得不行，一边大声喝骂着，一边上前用力推搡他。

杨一山也不打话，上前一步，双手使出分筋错骨的功夫，一一将他们的脖子都扭断了。

遢鼻子见着傻了眼：“老大，你手上咋这么大的劲？”

杨一山嘿嘿一笑，转身来到墙脚旮旯那两个女子面前：“二位大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护送你们回家去。”

两个女子一起摇头：“我们早就没有家了。”

遢鼻子惊道：“这话怎讲？

“大哥。”一个女子哭泣着说，“自从绝了八辈的小鬼子用飞机大炮打败守卫国军，占领南京城后，他们就像土匪流氓恶魔一样无恶不作，见人杀人、见物抢物，我们一家老小七八口人都死在该遭天杀的小鬼子枪口下了。”

另一个女子呜鸣地哭道：“小鬼子见着我们这些长得漂亮的女子，虽然留着暂时不杀，却把姐妹们关在一起，像禽兽一样天天欺凌我们，我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时时刻刻都在地狱里挣扎，活得苦哇。”

众人听着十分心酸，又都恨得牙根发痒。

“老天爷。”大牙拿手捶打着自己胸脯，“这一场让人痛不欲生的浩劫，都是我们国军无能造成成的呀。”

其他人听着，都羞愧得一个个垂下了头。

“二位姐姐。”杨一山心中主意已定，问她们，“刚才听你们讲，还有不少姐妹们被小鬼子关在一起，请问在哪里？”

起先讲话的那个女子转过身去，拿手指着前面一排排隐隐约约的房子说：“就在那儿，国军陆军步兵学校大院学员宿舍内。”

杨一山心念一动，问：“二位大姐，你们晓得不晓得，国军陆军步兵学校里面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那个女子摇了摇头：“不晓得。”

另一个女子接口说：“我家就在这不远处，当初在家里门缝里偷偷看见，陆军步兵学校的国军与日本人激战得非常厉害，后来小鬼子增加了兵力、又动用了重武器，付出了惨痛代价才攻了进去。这会儿，他们要不战死了、要不当了俘虏、要不逃命去了。”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

这三种结果早在杨一山意料之中。

他之所以固执地要来探一探，是因为存在着一丝侥幸心理，希冀着有奇迹出现。

这也是人的本性所致。

“老大。”大牙小心翼翼地问他，“目前情况已经清清楚楚，你看我们是不是……”

杨一山打断他话：“我知道该怎么办。”

呆了半晌，扭过头去问：“二位大姐，你们是怎么从小鬼子魔窟里逃出来的？”

那个女子回道：“小鬼子侵占南京之前，我们两个都在国军陆军步兵学校厨房干活，清闲时又帮着打扫卫生，因而对那里的地形较为熟悉，所以才有办法偷偷逃了岀来。可是刚刚跑到大院门口，正好撞上两个从外面回来的小鬼子，若不是遇上你们相救，我们肯定要受尽**而死。”

本来，杨一山对陆军步兵学校也比较熟悉，但时间长了，当初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很多地方特别是一些小的门户都模糊不清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听了她这话，心里十分的高兴，跟着问：“你们想不想把那些关在国军陆军步兵学校大院学员宿舍内的姐妹们一起救出来？”

两个女子一起脱口道：“想啊。”

那个女子跟着苦着脸说：“可是我们也没有这个本事呀。”

“二位姐姐。”杨一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安慰她们，“只要你们心里想把她们全都救出来，又愿意配合我们，服从我的安排，在下就肯定有办法能把她们顺顺当当救出来。”

“那就太好了。”那女子喜出望外，拍着手说，“这位大兄弟，只要你有办法把她们救出来，我们愿意服从你安排，就是豁出命去也不怕。”

“大兄弟。”旁边另一个女子连连点头，“你要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都听你的。”

杨一山问：“你们晓得里面有多少小鬼子？”

那女子回道：“我们被关在后面，前面几幢房子里好像都是。”

另一女子说：“中间一幢中间屋子里住着小鬼子大官。”

遢鼻子一怔：“你怎么知道？”

这女子恨恨地道：“那个狗东西糟蹋过我。”

遢鼻子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刮子：“瞧我这张臭嘴。”

“老大。”大牙十分的担心，呐呐地道，“就我们几个人几杆枪，这样直挺挺硬闯进去，还不够小鬼子塞牙缝的，能行吗？”

众人一起伸过头来：“是啊是啊。”

杨一山不理他们，又问：“两位姐姐，你们知不知道小鬼子弹药库在哪里？”

那女子想了想，拿手指着远处说：“就在离这儿大约六七百米的那个地方，我曾经从远处看见过许多小鬼子忙忙碌碌地往房子里搬东西，现在小鬼子在外面戒备得非常严密，即便有人从那里路过，也会被小鬼子开枪打死，不晓得他们往里运的是不是弹药。”

杨一山把手一挥：“去瞧瞧。”

一行人在两个女子带领下，悄没声穿过几条小巷到了哪里。

只见两束明晃晃的探照灯从半空中照射下来，所到之处亮如白昼。

眼前一幢仓库大门两旁笔直站立着两个一手持枪一手拿着手电筒的日本兵。

前面叠垒着数十个鼓鼓的麻袋，上面架着一挺机关枪，旁边放着一些手雷，两个小鬼子斜歪在麻袋上睡觉。

另有两队小鬼子来回交替巡逻着。

杨一山领着众人退出三四十丈远，这才道：“兄弟们，前面即便不是小鬼子弹药库，也肯定是他们存放重要物资的地方。”

众人一起称是。

“老大。”大牙凑上前来说，“你声东击西救人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们只有八九个人，根本分不开身来呀。”

众人又一起称是。

杨一山有些急了，把眼一瞪：“分不开身来也要分。”

众人就都傻了眼。

遢鼻子失声道：“老大，你这不是耍横嘛？”

杨一山冲他吼道：“你若是怕死，现在就滚蛋，老子一个人干。”

遢鼻子鼻子都气歪了：“谁怕死啦、谁怕死啦？”

大牙拦住他：“别吵别吵。”

继而咬着牙说：“兄弟们，那些姐妹们正在遭受小鬼子欺凌强暴，正在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咱们不能视而不见一走了之，便是死，也要想办法将她们救出来，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一起喊对。

但明显的底气不足。

“怂样。”大牙低低地吼道，“先前没吃饱呀？”

众人一起挺起胸膛：“班长讲得对极了。”

大牙回过头去：“别生气老大，我们都听你的。”

杨一山知道刚刚自己太性急了，于是朝众人连连拱手：“刚才是我不好，我给兄弟们赔礼了。”

“赔个屁的礼。”遢鼻子把手一挥大声道，“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老大，啥话也不要讲了，你就讲咋干吧。”

“兄弟们。”杨一山解释说，“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去跟小鬼子拚命，因此大家都不会死……”

“老大。”大牙不耐烦地打断他话，“你不用多作解释，就讲怎么干吧。”

杨一山伸手挠挠头皮，这才道：“兄弟们，我的意思，大伙儿先跟着两位姐姐去国军陆军步兵学校探探情况，制定好救人的办法，然后安排两三个腿脚快的兄弟跟我一起回来……”

“我懂了我懂了。”遢鼻子立马抢过话头，“你的意思，等弹药库这边弄出声响，把小鬼子人马全部调过来以后，留在国军陆军步兵学校那边的兄弟立刻乘机救人，对不对？”

杨一山拍手笑了起来：“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主意不错。”大牙把手一挥，“就这么干，走。”

一行人在两个女子带领下，七拐八绕，悄悄来到陆军步兵学校后面院墙脚下。

杨一山使出少林登云梯功夫，先越过了墙头。

众人搭起人梯，先将两个女子送上墙头，这才一一攀爬而上。

杨一山早就寻好了靠着墙边的一棵大树，大伙儿没费多大劲就下了地。

来到学员宿舍后面，一个女子拿手指着中间一幢房子说：“姐妹们都被小鬼子关在里面，大概六十多个。”

杨一山示意大伙儿呆着别动，自己则悄然无声前去侦察了一番，回来说：“兄弟们，看门的只有两个小鬼子，其余的都在前几排房子里睡大觉。等我带两个人回到弹药库那边弄出动静，这边的小鬼子大队人马赶去救援后，留在这边的兄弟立刻干掉守门的两个小鬼子，把里面的姐妹们放出来。”

众人一起点头。

杨一山问：“哪两个跑得快一些？”

大牙指着遢鼻子和另外二人：“他们仨跟你走。”

杨一山点点头，叮嘱道：“班长，这边的责任比我们那边重大，为了确保救人行动一次成功，你们几个人必须押着二位姐姐，并且要一边走一边推推搡搡的，因为你们现在都穿着日本人军服，守门的两个小鬼子以为他们的同伴又抓了妇女送来关押，才不会产生任何怀疑，才会让你们靠近身前。”

大牙拍手道：“这个主意绝妙，一定照办。”

杨一山又叮嘱他：“救了人以后，千万不要让她们大声喧哗，也千万不要从大门蜂拥而走……让她们从咱们刚刚来的地方爬树翻墙出去，只不过动作要尽可能快一些，否则一旦拖延了时间，就前功尽弃了。”

大牙点着头说：“我知道。”

杨一山跟着道：“完事以后，咱们去江边藏船的地方汇合，一起过江去。”

“老大。”大牙叹道，“你什么都想到了。”

杨一山嘿嘿一笑，朝三人一挥手：“咱们走。”

话声刚落，脚下已动。

遢鼻子和另外二人赶紧憋足劲跟了过去。

几百米距离，眨眼之间就到了。

杨一山领着三人围着弹药库转了一圈，回到前门边上隐藏处悄悄对他们说：“兄弟们，离弹药库一百多米的房子里驻扎着不少小鬼子，一旦有声响，他们立刻会出动，远处的小鬼子也会马上赶过来增援，因此我们行动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左右，超过五分钟怕就脱不了身了……”

遢鼻子挥着手说：“老大，你就讲怎么干吧。”

杨一山点了点头：“目前弹药库门前有四个小鬼子守护着，你们将他们干掉，我消灭远处向这里照射着的两盏探照灯，然后你们守在门前，用机关枪挡着巡逻的小鬼子，我进弹药库炸军火。”

三人一起点头。

杨一山低声道：“行动。”

四人一起慢慢举起三八大盖瞄准各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