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人(三)

杨一山喊道：“一、二、三，打。”

率先开枪将远处一盏探照灯打灭了。

其余三人同时开火，噼噼啪啪几枪过去，将弹药库门前四个小鬼子全都干掉。

与此同时，杨一山转动枪口勾动板机，砰的一声，另一盏探照灯也暗了下去。

跟着道：“兄弟们，快进阵地。”

遢鼻子借着天上月光，连跑带跳赶了过去，伸手拉开伏在沙包前已经去见阎王爷的小鬼子，身子往前一伏，双手抓住机关枪，随即扣动板机，向已经朝这边跑来的叽里呱啦怪喊怪叫的小鬼子巡逻队扫射起来。

另外两个人跑过来拿起放在沙包上的手雷朝对面使劲扔去。

这边，杨一山早就到了弹药库门前，弯腰拿起地上手电筒，伸手摘了小鬼子裤腰上钥匙，推开门闪身进去。

打亮手电四下里照了一照，除了军火以外，竟然发现还有不少中国古代名人字画和古董瓷器放在里面，心里禁不住一下踌躇起来，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爆炸声一起，就全都没了。

但外面枪声越发激烈起来，当不得半点犹豫和迟疑，杨一山深深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赶紧找出几梱雷管堆在弹药中间，拉响引信，返身而去。

这时候，外面三人正在同蜂拥而来的小鬼子激战。

杨一山飞身赶至近前，拿了几枚手雷，扯下导火索，使劲朝前面扔去。

他手上力道十分强劲，手雷扔出有百十多米，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远处赶来的成群结队的小鬼子撞个正着，直被炸得哭爹喊娘，血肉横飞。

遢鼻子三人一起叫好。

便在此刻，弹药库里传来一声闷响，跟着火光冲天。

杨一山叫了一声：“快走。”

遢鼻子三人起身撒腿就跑。

不曾想，最前面一人中了流弹，啊哟一声，扑倒在地。

后面二人呆了一呆。

杨一山更不迟疑，抢上前去，将他负在身后，拨腿就跑，嘴里不住地喊道：“跟上来跟上来。”

等到脱离险境，转到隐蔽处，杨一山赶紧将他放了下来。

那人已经气若游丝。

杨一山使劲捶打着自己胸脯：“好兄弟，我对不起你呀。”

那人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老大，自从丢了南京、当了逃兵、做了土匪，俺心里一直就愧疚着，幸亏遇着你，这才让俺重新挺起腰杆，当了一回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咱们这次不但救了那么多姐妹，还将小鬼子军火库给炸了，又干掉了那么小鬼子，俺死的值得了，不遗憾、不遗憾……”话还没有讲完，头慢慢地垂了下去。

杨一山真是悲痛欲绝。

遢鼻子在南京保卫战中见多了死人，虽也是极为悲伤，倒也能挺得住：“老大，咱们快走吧。”

杨一山揩着眼泪问：“这位兄弟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遢鼻子深深叹了口气，“既不能带着，又没有时间安葬，只好对不起他，将他扔在这里了。”

说罢，脱下身上衣裳伏在他脸上：“好兄弟，你一路走好。”

三人一起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这才起身而去。

行了百十来米，遢鼻子道：“老大，这是国军陆军步兵学校方向，不是江边。”

杨一山边走边说：“班长他们那边妇女多，我怕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撤出来，咱们去瞧瞧。”

“有道理。”遢鼻子朝另一人道，“加快步伐。”

三人一阵急行军，赶到了他们先前去过的陆军步兵学校院墙外面，远远的望见墙头上有人影正在往下面滑，墙脚下面人头攒动。

有人催叫着：“快点快点快点。”

跟着跌疼了的女子哎哟哎哟声响起。

杨一山回头道：“你们在这里帮忙，我上去看看。”

也不等他们回话，双足使劲，身形猛然窜起，双手搭在前面两个女人头上一借力，整个人已经站立在墙头上。

下面两个女人惊得啊呀一声叫。

大牙正站在墙头上指挥，见到他很是吃惊也很高兴：“老大，你们速度好快。”

杨一山道：“你仍在这里指挥，我下去帮忙。”

纵身一跃进了院墙里面。

等到所有女子都到了院墙外面，这才与里面两人顺树爬上墙头，一起跃了下去。

五六十个女子一起跪下来千恩万谢。

众人急忙伸手将面前女子拽住，又叫其她人起来。

杨一山大声喊道：“姐妺们，小鬼子就要来了，快找地方藏身去吧。”

“快走快走。”大牙催促道，“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五六十个女子闻听，纷纷分头散去。

众人因为一连办了几件大事而极富成就感，心里像吃了蜂蜜一样甜得不得了，把杨一山撇在一边，聚在一起指手画脚，高谈阔论。

“兄弟们。”杨一山忍不住上前打断他们，“小鬼子大搜捕就要开始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大牙吃了一吓，赶紧招呼大家跟着他往前走。

刚刚跑出三二百米，迎头撞上二三十个搜捕的小鬼子。

转过身去，那边也出现了数十个小鬼子。

此时若是躲躲藏藏的，无异于明明白白告诉小鬼子自己是什么人。

众人正在惊慌之时，却见杨一山故伎重演，把手一招，带着他们昂首挺胸朝前走去。

好在几人穿的都是日本军服，街面上树丛之中灯光忽明忽暗，四下里一片忙乱噪杂，大伙儿又都边跑边学着小鬼子叽里呱啦地嚷嚷着，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

杨一山瞅准机会，带着众人从小鬼子队伍中抽身脱离出来，钻进了前面一片黒乎乎密林之中，招呼大伙儿：“兄弟们，暂时安全了，咱们歇一下脚。”

刚才一路上惊心动魄，神经绷得紧紧的，也顾不上七想八想，此时脱离了险境，全身松驰下来，脑子也清醒许多，回味起来，众人俱皆心惊肉跳，都没了力气，腿脚打软，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瘫倒在地上。

歇了一阵子，遢鼻子咂着嘴站起身来气呼呼地拿手指着他责问道：“老大，你怎么敢老是带着咱们在小鬼子中间来回地跑？难道你就算定掐死了小鬼子认不出咱们？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我说兄弟。”杨一山嘿嘿地道，“那个时候，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遢鼻子愣了一愣。

杨一山跟着道：“那时你若是躲躲藏藏的，此刻咱们几条小命恐怕已经叫小鬼子拿走了。”

遢鼻子豁然开朗，拍着手咂着嘴说：“有道理有道理。”

“兄弟们。”大牙跟着道，“老大使的这一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瞧瞧，咱们这会儿不是都好端端的。”

“太险了。”旁边一人嘟嘟囔囔地说，“真是让人心惊肉跳神经错乱，把人家尿尿都吓出来了，老子裤裆里到现在还没有干哩，又没得衣裳换，真是窝囊得透顶。”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自己一样。

杨一山也忍俊不禁。

接着自己站岗，让众人好好睡一觉。

过了约莫两个钟头，杨一山推醒大牙。

大牙猛地打了激灵，翻身而起，伸手抓枪：“有情况？”

杨一山按住他，低低地说：“你替我站一下岗，我出去看看小鬼子动静。”

“吓我一跳。”大牙压着嗓门，“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我晓得。”杨一山拍拍他肩膀，转身飞步而去。

此时已是拂晓时分，小鬼子集中了大队人马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钟头，却什么也没有搜寻到，加上雾气渐浓，只好偃旗息鼓纷纷作鸟兽散去，街面上一片清静。

杨一山借着夜色，施展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四下里侦察了一番，这才回去招呼众人起来。

众人睡了一觉，个个皆是精神大振，随他出了树林，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朝藏船的方向赶去。

快到江边时，前面忽然传来阵阵嘈杂声。

杨一山把手一招，众人赶紧随着他跃进路边草丛中伏了下去。

只见从不远处缓缓走来十多个国军模样的人。

他们一个个被绳子捆着，双手反剪在背后，前后用一条绳子串系着，旁边有十五六个小鬼子手持装着刺刀的三八大盖一边比划着一边吆喝着一边伸脚不住地踢着。

“老大。”大牙照着他耳朵悄声叽咕道，“小鬼子费了好大的劲，折腾了好长时间，没搜到咱们，倒把这些国军兄弟给抓着了。”

杨一山点了点头，凝神聚目透过淡淡雾气朝前望去。

此刻，那些被小鬼子押着的国军已经到了近前。

几人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小鬼子大队人马，个个屏声静气，真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下。

杨一山却是惊骇不已，拚命压住激荡不已的心绪。

原来，那些被小鬼子押着的国军中有三四个人正是他此番前来南京寻找的陆军步兵学校同乡。

稍待片刻，那阵人已经脱离了视线。

众人纷纷上路。

杨一山急跨两步拦在前面。

大牙差点撞在他怀里：“老大，你干啥？”

杨一山朝他拱拱手：“班长，咱们不能视而不见。”

大牙后退一步，咧咧嘴：“不是咱们视而不见，小鬼子人数是咱们两倍之多，怎么救？”

杨一山上前一步：“那些被押着的国军就是在下要找的人。”

大牙愣了一愣：“这么巧？”

杨一山点了点头：“就这么巧。”

大牙也点了点头，知道他不会讲瞎话，兀自呆了一呆，随即朝后问：“兄弟们，怎么办？”

小鬼子狼心狗肺凶残暴戾，加上人多势众气头正盛，若与他们正面交手，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这一干人都是军人、都是血性男儿、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加之那些要救的都是国军至亲兄弟、又都是杨一山前来找的人，因而只好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起道：“班长，我们都听你和老大的。”

大牙喜极：“老大，你说怎么救？”

杨一山定了一下神：“兄弟们，咱们悄悄从两边包抄过去，在他们前面设下埋伏，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杀它一个人仰马翻。”

众人一起叫好。

杨一山又道：“你们一人对付一个小鬼子，其它的小鬼子全都交给我。”

众人怔了一怔，但都知道他手段确实不是一般的厉害，便一起点头。

大牙也不再多言，把手一挥：“兄弟们，立刻装上刺刀，分成两组，从两边包抄过去。注意，不要弄出声响。”

众人立刻装上刺刀，分成两组，从两边草丛中包抄过去，悄悄埋伏起来。

待得小鬼子又到了眼前，大牙和遢鼻子同时打个唿哨，一起从两边跃了上去，刺刀对着眼前小鬼子身上猛戳进去。

冲锋即冲刺，决战即玩命。大牙和遢鼻子两人动作迅速有力，刚刚偷袭得手，旋即从两个小鬼子身上拔出刺刀，身子连纵带跃朝另外两个小鬼子面前扑去。

其他几个人也早就憋足了劲，似恶狼饿虎一般随着他俩嗷嗷叫着连蹦带跃冲了上去，恨不得将眼前小鬼子生吞活剥了，个个刺刀见红。

再说杨一山早就抢在众人前面跃至路中间，双手挥舞着齐眉棍，身形接连转动之间已分别照着四五个小鬼子脑袋天灵盖上来了一棒。

远处一个小鬼子正要举枪朝他瞄准，杨一山齐眉棍脱手而出，正捣在他胸膛之中。

那小鬼子闷哼一声，仰面倒下。

杨一山随即双足发力，整个人似离弦之箭一般朝另外一个小鬼子猛扑过去。

惊得那小鬼子转身欲跑。

可哪里来得及。

杨一山赶至近前，双手抱着他的头颅用力一转。

只听咔嚓一声，那小鬼子脖子立时断了，整个人随即瘫痪于地。

杨一山更不迟疑，拿起地上三八大盖，朝远处两三个小鬼子连开几枪，将他们全都击毙。

片刻功夫，十几个小鬼子都躺在了地下。

只是自己有一个兄弟冷不防被小鬼子从背后捅了一刺刀，命丧当场。

此时也来不及悲伤，大牙抱着他遗体，叫其他人帮着杨一山解开国军兄弟身上的绳子，领着大伙儿朝藏船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