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勇

急匆匆出了南京城，又走了一阵子，到了藏船的地方。

寻了块风水宝地，众人合力用手扒了个坑，将那位死去的兄弟安葬好了，又干嚎了几声，这才作罢。

杨一山给众人作了相互介绍。

骆玉峰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

人才难得。当初，杨一山负气离开南京国军陆军高等步兵学校后，处处给他小鞋穿的教官细细评味之下，这才慢慢觉得杨一山与自己所争执的战略战术确实高人一等，况且极有利于实战，再要寻他回来时已不见人影，因而后悔不迭，好长时间闷闷不乐。

淞沪会战日军攻占上海后，挟掠城之威、欺国军之软、逞禽兽之意，组织精兵强将浩浩荡荡一路西进，气势汹汹逼近南京，企图一举攻占金陵，以迫使国民政府屈服投降。

南京保卫战打响后，杨一山当初所在的班级被临时编入教导总队，教官任教导总队副总队长，骆玉峰等几个人也成了营长连长。

国军南京守卫部队数十万众与小鬼子奋死激战数日，终因日寇炮火太过猛烈，加之淞沪会战失败造成的士兵士气普遍低沉，加之高层战略决策和指挥严重失误，加之当官的畏难怕死，腰缠金银争相逃命，加之其它种种原因，导致所有城门最终失守。

教官本来就受了很重的伤，在拿枪迫使骆玉峰等人离开阵地后，以身殉国。

金陵古都由此落入小鬼子之手，近百万百姓由此陷入了人间地狱之中。

在持续三个多月时间里，万恶的小鬼子由人变成了魔鬼，像一架正在开动的野兽机器，把整个南京城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多少军民被他们当做肉靶练习刺杀技术并进行斩首比赛，看谁杀得狠、杀得多、杀得快；多少妇女被他们不分昼夜地欺凌强暴；多少古董字画文化珍品被他们一扫而空……其种种恶行，罄竹难书，人所共愤。

骆玉峰和手下一帮兄弟撤退迟了，被困在了城内。

好在他们对地形及建筑物极为熟悉，就在南京城里与小鬼子进行周旋战斗。

小鬼子三番五次进行大搜捕，都没有能够抓到他们，反而搭上了不少性命。

这一日夜里，众人都在一座破房子里睡着了。

两个在外面放哨的兄弟起先双手持枪提足精神，两眼透过渐浓的雾气四下张望。可连日来不停地与小鬼子进行缠斗，体力消耗过大，早已疲惫不堪，加上肚子里没有一点粮食，时间长了，实在支撑不住，站在那里不知不觉之中四只眼睛就悄悄眯上了。

恰巧小鬼子搜寻到那里，见状真是喜出望外，纷纷冲了进去，没费吹灰之力便将众人全部用绳索挷了起来。

天幸碰巧让杨一山他们撞上，否则骆玉峰等一干人已经成了小鬼子枪下之鬼。

也许冥冥之中老天爷就不让他们就此死去。

众人唏嘘不已。

大牙拱着双手说：“各位兄弟，若非我们几个人在城里内瞎折腾，半夜三更的，小鬼子也不能到处乱窜，你们也不能被他们抓着，讲来讲去，毛病还是出在我们这一边，兄弟给各位赔礼道歉了。”

众人心中本来十分万分的感激，都要上前表达救命之恩，却见他竟然如此的客气，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这位老哥，各位兄弟。”骆玉峰连连拱手，“我们这些人明明已经进了鬼门关，是你们将我们又生生拉了回来，大恩不言谢，以后用着兄弟们时候，只要打一声招呼，我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他手下人纷纷称是。

彼此之间相互拥护客套了一番。

都为自己还活着而庆幸不已。

虽然大牙他们之前气愤之中就讲过国民党高层**的事情，但杨一山呵呵笑着不以为意。只是他一直弄不懂，国军几百万众，那么多能征惯战的将军，淞沪之战丢了上海，如果讲还能稍稍情有可原的话，如今却轻而易举放弃了国都南京，就万万让人难以理解和不能原谅了。

骆玉峰见他一脸的茫然，只好就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情况讲给他听，主要的意思还是与大牙他们先前讲的八九不离十。

杨一山听了，觉得甚为好笑，极为不可理谕，倒也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离开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是正确的，否则真有可能活生生被气死。

当下分别拉着另外三位同乡於万年、朱永林和谢维祥的手问：“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於万年拿手挠挠头皮，又拿手指着骆玉峰笑呵呵地说：“我们虽说都是同乡，但朱永林谢维祥和我只是连长，而这家伙却是营长，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一切都得听他的。”

“胡说八道。”骆玉峰伸手捣了他一拳，“你小子良心让狗吞了，老子什么时候欺负你们了？”

“还说没欺负？”於万年往后退了一步，“这不是已经欺负上了？”

“哈哈哈……”众人都笑岔了气。

杨一山问他：“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骆玉峰想也未想：“我们都是受党国栽培多年的军人，自然不能当逃兵，肯定要去找部队。”

杨一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大牙抢上前来气乎乎地责问他：“长官大人，你什么意思？”

骆玉峰怔了一怔，不知道他为何无端发这么大的火：“我没有什么意思呀。”

大牙把头一扭：“你讲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指责我们几个。”

跟着满脸委屈地说：“长官哪，南京城被小鬼子占领后，我们这边几个兄弟，历尽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从小鬼子魔爪下逃出性命离开了南京城。可长官们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到哪儿也寻不着，大伙儿这会儿都成了散兵游勇，成了无爹无娘的娃娃，并没有当逃兵啊。”

骆玉峰晓得他误会了，赶紧上前拉住他手：“好兄弟，我刚才只是顺口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嘲弄指责你们，何况你们刚才舍生忘死地救我们，我们又怎么敢对不起各位兄弟。”

於万年朱永林谢维祥三人一起跟着过来赔礼道歉。

大牙这才明白过来，拿手照着自己嘴巴狠狠扇了几下：“长官，对不住了。”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欢天喜地。

杨一山说：“既然这样，咱们就此分手。”

骆玉峰问：“你们去哪儿？”

杨一山回道：“在外时间长了，很是想念爹娘和姐妺，我准备先回湖城老家一趟。”

跟着指着大牙几人说：“你们都是国军，彼此不分家，人多力量大，就跟他们合在一起寻找大部队去吧。”

大牙摇摇头：“老大，我们几个讲好了跟着你一起去打小鬼子的，你可不能中途变卦把大伙儿扔了。”

遢鼻子等几人一起涌上前来：“不错不错。”

“那就这么定了。”杨一山高兴得哈哈大笑，上前搂着他们，“兄弟们，走喽。”

骆玉峰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和於万年等人商量了一下，撵过来说：“班长，我们也与你一起先回趟湖城老家。”

大牙愣了一下神。

杨一山赶紧解释说：“班长，我在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的时候，是他们的班长。”

大牙咧嘴一笑。

杨一山扭过头去：“你们不去找部队啦？”

骆玉峰回道：“在目前局势和情形下，寻找部队的事情，早一天不算早，迟一天不算迟，我们也蛮想念家人的，还是先与你一起回趟湖城老家吧。”

杨一山点点头：“等看望了爹娘，我也和你们一起打小鬼子去。”

“那是当然。”於万年笑着说，“班长，你在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成绩就非常的优秀，又去少林寺学了那么多功夫，若不与我们一起去打小鬼子，岂不浑身痒痒得难受？”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

“有道理。”杨一山大手一挥，“趁着大雾还未完全散去，咱们赶紧过江去。”

众人听了，就一起跑到小河边，扯去遮盖着的杂草，将船拖到江边。

这时候，江面上开始起风了。

杨一山道：“凡是旱鸭子，都到船仓里呆着，其余人跟我掌船。”

大牙等十余人听他这样讲，上了船便都老老实实到中间仓里呆着。

骆玉峰於万年朱永林谢维祥几人都是湖里生湖里长的，帮着杨一山掌船。

快要过江中心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阵“突突突”的响声。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船究竟在何位置，但杨一山心中有数，双手掌着船舵稍稍一偏，凭经验让了开去。

双方交错时，众人无意中朝前瞧了一下，心里猛地一紧。

原来那条船上站着三四十个荷枪实弹的小鬼子。

此刻让是无处让、躲是无处躲。

唯有一法：就是与他们舍命相搏。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杨一山大吼一声：“兄弟们，杀小鬼子！”

倒拔齐眉棍，双手持着往船上一戳，整个身子借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早到了那条船上正中间。

那条船上的小鬼子们也是大吃一惊，见到杨一山和身跃上船来，更是慌作一团，哇哇怪叫。

杨一山更不迟疑，横着齐眉棍，嗨的一声，双手较起平生之力，朝站在他前面的七八个小鬼子推去。

那些小鬼子猝不及防，虽然人多势众，却是使不上力，纷纷叽里呱啦叫喊着仰跌于江中。

这时候，骆玉峰於万年朱永林谢维祥几人也已奋力跃上船去。

他们学着杨一山样子，几个人聚拢在一起，前后左右一阵阵冲撞，将小鬼子一个个挤下船去。

这边船上，大牙他们几个举枪朝在江面上挣扎的小鬼子不断地瞄准射击。

本来船小人多，极是难以争斗，但对杨一山来讲却是游刃有余。他使出少林功夫，展开少林棍法，在船上跃来飞去，小鬼子们或头上或腰间或腿上纷纷中招，有的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就去见了阎王爷。

骆玉峰於万年朱永林谢维祥一人一个或两个，将瘫在船上哭喊着的小鬼子全都报销了，跟着举枪开火朝江面上射击。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全部结束，小鬼子尸体全部顺流而下。

众人齐声欢乎，庆祝胜利。

“他娘的。”大牙拍着手道，“老子心中憋着的这口鸟气终于好好出了一下。”

骆玉峰等人齐声道：“我们也有同感。”

杨一山下到船仓瞧了一下，见里面放有一些武器弹药，还有很多熟的牛肉羊肉狗肉以及饭团等好吃的东西，不禁大喜过望，招呼大伙儿下来全部拿走。

上面骆玉峰几人合力，将船慢慢靠到岸边。

下了船，杨一山带着大伙儿往前急行军跑了一阵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这才停息下来。

朝骆玉峰说：“我、你、万年、永林放一下哨，让其他兄弟吃饭休息。”

骆玉峰很是不以为然，划着手说：“咱们一路上啥人也没有见到，这地方又是如此荒僻，安全得很，不必多此一举。”

说罢，弯腰伸手抓起摊放在日军军服上的一块熟狗腿大口咀嚼起来。

杨一山怔了一下，此时也不是他班长，不便同他较真，只好摇了摇头，独自一人跑到百十米开放，为众人站岗放哨去了。

大牙看不下去，朝旁边两人努了努嘴，三人分别持枪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这一下弄得骆玉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脸上挂不住了，只好道：“你们快快吃完，换他们几个去。”

说完，将三八大盖夹在腋下，伸出另外一手抓了一块熟牛肉两个饭团揣在怀里，朝远处跑去。

杨一山双手持枪目视前方，口中问他：“你不好好呆在那里吃饭，跑来干啥？”

骆玉峰讪讪地说：“班长，咱俩一块吃。”

杨一山回道：“我站着岗哩，你先吃。”

骆玉峰只好道：“班长，刚才是我错了。”

杨一山忍不住埋怨他：“骆玉峰，你是军人，又是长官，便在平时，站岗放哨也绝不能马虎，你怎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常识都不遵从？”

他还想说，怪不到你们让小鬼子抓住了，真是活该。

终于使劲忍住了。

骆玉峰连连称是。

杨一山缓缓地道：“其实我已无权指责你，只是万一遇到小鬼子或是土匪偷袭，咱们二十多个兄弟不都全交待在这儿了，你说是不是？”

骆玉峰又连连称是。

杨一山呵呵一笑：“你吃了换我。”

骆玉峰赶紧吃饭。

一阵狼吞虎咽过后，持枪而立，目视前方。

杨一山刚刚吃了几口，忽见他猛然往地上一趴，忙问：“怎么回事？”

骆玉峰道：“你来看。”

杨一山双脚使劲身子往前窜去，猫一样扑倒在他旁边，抬眼望去，只见山脚下有数十辆卡车装着小鬼子正从眼前缓缓经过，后面扬起一片尘土。

杨一山急道：“你快去让大家就地隐蔽，不准开枪。”

骆玉峰嗯了一声，弓身朝后跑去。

过了好长时间，小鬼子卡车渐渐远去。

骆玉峰惋惜地说：“刚才要是干他一家伙就过瘾了。”

杨一山道：“我也想杀几个小鬼子解解馋，只是这个地方虽然易守难攻，却是个绝地死地，而小鬼子足足有一个联队的人马，咱们还是不去招惹他们为好。”

骆玉峰表示同意：“他们这是去哪？”

杨一山朝前望了望：“武汉方向。”

骆玉峰失声道：“难道小鬼子知道国民政府迁去了武汉？”

杨一山点点头：“这是肯定的。”

起身道：“回去，开拔。”

走了几步，骆玉峰哈哈哈地道：“一山，回去后，若是父母还逼着你与春草拜堂成亲，你怎么办？”

杨一山呵呵一笑：“只要父母身体安康，我就彻底放心了。”

骆玉峰叫道：“别答非所问，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杨一山想了一想，又摇了揺头：“如今小鬼子在我中华大地上烧杀抢掠、欺凌妇女、无恶不作。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是个男人，就应该拿起武器与他们抗争拚命，把他们全都赶到东洋大海里喂魚去……父母之命，本当遵从，但是如今，我却要出去杀小鬼子，只好再次对不住他们了。”

骆玉峰咂咂嘴：“我说老兄，你这样任性而为，可是要把春草活生生给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