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 战(一)

大牙吃了一吓：“哪个兔崽子枪走了火？”

杨一山侧耳细听了一下：“不是他们枪走火，而是前面有人在打仗。”

大牙定了定神：“不错。”

杨一山加快脚步赶到前面：“怎么回事？”

骆玉峰正在那儿发愣：“我也不大清楚。”

杨一山急道：“快派两个人去查看一下。”

骆玉峰便叫於万年朱永林二人前去打探：“快去快回。”

於万年朱永林应了一声，拔腿朝前跑去。

杨一山顿了一下说：“骆玉峰，你管好队伍，我跟他们一起去。”

也不等他回话，疾歩向前。

却又止步回头：“让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知道啦。”骆玉峰心中有些不悦，低声嘀嘀咕咕地道，“杨一山，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唣，本营长又不是三岁小孩，还在南京保卫战中与小日本鏖战过数日，难道连如此简单的军事常识都不懂？”

哼了一声，回过头去：“全体都有，各人检查武器装备，进入一级战斗状态。”

“是。”众人赶紧检查枪支弹药，一时间竟显得有几分忙乱。

再说杨一山心里甚是着急，使出少林功夫，双足发力，提气猛跑，一阵连跨带纵，身形似离弦之箭一般朝前赶去，早把前面二人撂在后面不知有多远。

於万年朱永林二人见着咋舌，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追赶，却是距离越来越远。

杨一山跑了四五里路，远远的望见前面有一大群百姓朝自己这边涌来，便放慢脚步，迎了上去：“乡亲们，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几个人见到他，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小鬼子。”

纷纷转身朝旁边荒地里跑去。

原来为了迷惑小鬼子，杨一山身上日军军服一直没有脱掉。

杨一山知道他们误会了，赶紧丢下手中三八大盖，一边脱着衣裳一边大声喊道：“乡亲们，我是杨家庄杨家饭店杨正乾的儿子杨一山，不是小鬼子。”

众人听着，都止住脚步，朝他瞧去。

又见他穿的是和尚服饰，禁不住好奇起来，叽叽喳喳个不停

便在这时候，人群后面传来急促的叫喊声：“一山，一山，一山！”

跟着一个上身穿着印花格子棉袄、扎着两条齐腰长辮、双颊微微有些皴黑、生得很是壮实的年轻女人奋力分开人群，挤到了他面前，伸出双手喜滋滋拉着他：“一山，你终于回来啦！”

杨一山脸上一赤，使劲甩开：“姐，我爹娘呐？”

春草忙道：“在这儿哩。”

跟着朝前面喊：“爹，娘，真是一山回来啦！”

众人赶紧退到两边。

杨一山急跨几步，朝迎面而来的两位老人面前跪下：“爹，娘，不孝儿一山回来了。”

杨老爹脸色铁青，把头仰起：“我杨正乾没有你这个儿子。”跟着接连咳嗽几下子。

“我的儿呀。”杨老太上来抱着他，“你咋的出家当起和尚来啦？”不住地拿手拍打着他后背。

这时，远处的枪声越来越激烈，众人又开始慌乱起来。

杨一山使劲将母亲搀扶起来，此时也顾不上与她解释，扭过头去：“姐，那边枪声怎么回事？”

春草哭道：“天杀的小鬼子和二狗子下乡扫荡来了，大伙子正要去芦苇荡里避难哩。”

杨一山见她答非所问，极是生气着急，耐着性子问：“谁在前面拦着小鬼子和二狗子？”

“新四军湖城游击队。”春草说，“他们正凭借着大金沟河阻挡小鬼子和二狗子过来。”

杨一山怔了一下：“新四军湖城游击队？”

春草见他不懂，跟着说：“他们是**领导下的部队，对我们可好着哩。”

杨一山来不及细问：“他们有多少人？”

春草叹了口气：“只有二十几个。”

杨一山再问：“小鬼子和二狗子有多少人？”

春草摇摇头：“数也数不清。”

旁边有人插嘴说：“小鬼子只有三四十，可是二狗子黑压压一大片，起码有三四百人。”

杨一山心下一紧，朝朱永林道：“你去通知骆玉峰把队伍带过来，告诉他事态万分危急，要快。”

朱永林听罢，转身飞跑。

“姐。”杨一山接着说，“你带着爹娘和乡亲们一起去芦苇荡。”

“哪你呐？”春草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生怕他飞了似地，“你又想跑啦？”

杨一山嘿嘿一笑，弯下腰去一手抓起地上三八大盖一手抓起齐眉棍：“我带人去帮助新四军湖城游击队抵挡小鬼子和二狗子一阵子，让乡亲们有时间到芦苇荡里躲藏去。”

春草叫道：“我跟你一起去。”

杨一山连连摇头：“你一个弱女子，去干啥？”

春草急了：“一山，我成天干庄稼活，全身都是力气，打两三个小鬼子不在话下，不信你瞧。”

说罢箕张双手，上前一步，将他拦腰抱于半空。

众人见了，哄然大笑。

春草却不管，跟着道：“我还会打喷沙枪。”

杨一山猝不及防，脸色顿时跟猪肝似地，尴尬已极，又不能对她动手，只好连声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春草把他放了下来，倒也心不跳气不喘，只是面色也有几分潮红：“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杨一山沉下脸去：“你去了，谁来照顾爹娘？”

“这个……”春草嘴唇嚅动着，双手绞在一起，双足在地上来回擦着。

“闺女。”杨老太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就别去了。”

春草嗯了一下：“一山，小鬼子凶残得很，子弹又不长眼睛，你可要注意安全。”

杨一山点点头：“我晓得。”

跟着大声喊道：“乡亲们，大家快走哇。”

众百姓便一起朝前走去。

便在这时候，骆玉峰领着人赶到了。

杨一山简单把情况讲了一下。

骆玉峰吃了一吓，有些迟疑：“小鬼子和二狗子那么多人，我们才几杆枪，去了不等于送死？”

杨一山不意他竟然讲出这话来，虽是实话，却令他十分的生气，脱口道：“骆玉峰，人家新四军湖城游击队正在大金沟河拿命抵挡着小鬼子二狗子疯狂进攻，掩护乡亲们撤离，你是不是想隔岸观火呀？”

骆玉峰见他声色俱厉，又是自己理亏，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禁不住低下了头。

杨一山伸手照着自己脸颊轻轻抽了一下，耐心地说：“玉峰，咱们明面上是去帮新四军湖城游击队，实际上却是为救咱自己父老乡亲；你瞧瞧，前面这么多百姓，拖儿带女的，又拉着粮食牵着牲口，走得非常的慢，若是咱们不去救援，等新四军湖城游击队把人拚光了，让小鬼子和二狗子过了大金沟河，乡亲们还有活路吗？”

骆玉峰连连点头：“一山，刚才是我错了。”

跟着回头大声喊道：“兄弟们，为了父老乡亲，操起家伙跟老子走，打小鬼子和二狗子去。”

二十多人一起吼：“打小鬼子和二狗子去。”

杨一山把手一挥：“跟我来。”

大踏步朝前走去。

骆玉峰催促着：“快点快点，跟上跟上。”

一阵急行军，众人赶到了大金沟河边，立即进入阵地，与新四军湖城游击队一起举枪朝对岸射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企图强行渡河的小鬼子和二狗子顿时死伤无数。

小鬼子指挥官井藤少佐见河对岸火力突然大增起来，而且还出现两挺歪把子机枪声，知道对方来了增援部队，一时弄不清情况，赶紧把部队暂时撤了下去。

众人齐声欢呼。

一个穿着灰布军装约莫四十岁的人站起身来朝他们身上望了望，脸上稍显诧异，开口道：“我是新四军湖城游击队队长黄徳勇，请问你们怎么称呼？”

骆玉峰站起身来回道：“黄队长，我们是国民革命军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教导总队的，我是营长骆玉峰。”

跟着解释说：“我们身上的衣服是从小鬼子身上抢来的，目的是为了方便与他们周旋，顺利逃离南京城。”

言罢，让众人脱了，露出里面国军军服来。

黄徳勇赶紧跑了过来，拉着他手激动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骆玉峰摇了摇头：“黄队长，你们掩护的那些百姓都是我们这些人的父老乡亲，该讲声谢谢的是我们。”

黄徳勇哈哈地道：“我也是湖城人。”

骆玉峰就把杨一山於万年朱永林谢维祥等一干人介绍给他。

黄徳勇极是高兴：“各位，现在国共合作，形成了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打小鬼子，大家在一起就不要相互讲客气话了。”

众人一起鼓掌。

黄徳勇接着说：“小鬼子占领大金沟集镇并把它作为重要据点后，为了补充各方面给养，就带着皇协军半个团的人马气势汹汹下乡四处扫荡，总人数有四百多，幸亏有这条大金沟河作为天然屏障拦着，他们又一时又弄不清楚那里水深那里水浅，不然就凭我们这二十来个人，武器装备又差，根本挡不住他们；这回有你们赶过来增援，又有手雷又有歪把子侍候着，咱就一点不怕他们，能为乡亲们争取到充分的撤离时间。”

正说着，河对面传来“突突突”“当当当”一阵声响。

黄徳勇大喊一声：“鬼子**了，快趴下。”

话音未落，雨点般炮弹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当即有一个新四军战士和两个人国军被炸死。

跟着对面小鬼子几挺轻重机枪同时吐出火舌，朝这边猛烈扫射过来，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三十多个皇协军在小鬼子催迫下开始泅渡了。

此时虽是已经到了枯水季节，然而这条大金沟河连着高邮湖，最窄的地方有二十多丈宽，最浅的地方也有一丈多深，河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下面水流却甚是湍急，有几个皇协军只是略懂水性，一不小心沉到了下面，顷刻间被暗流卷走了。

等到剩下的二十多个皇协军费尽力气泅水过来爬上河岸时，早已没了精神，

小鬼子怕伤着他们，几挺轻重机枪全都停止了射击，跟着又有四五十个皇协军下了河。

黄徳勇早就等待这个时机出现，见状站起来大喝一声：“同志们，开火，把狗日的给老子打回去。”

右手抬起，扣动驳壳枪板机，一个皇协军立时倒了下去。

大牙操起歪把子机枪朝前猛射一通，眼前三四个皇协军纷纷毙命。

遢鼻子接连向皇协军人群中扔了几枚手雷，炸得他们鬼哭狼嚎。

骆玉峰叫道：“兄弟们，给老子狠狠地打。”

众人嗷嗷叫着，纷纷朝前举枪射击。

约莫半顿饭功夫，爬上岸来的皇协军全都倒在了眼前。

河里的皇协军见势不妙，急着朝回游，又遭到一阵枪林弹雨，当场死了一大半，都让河水带走了。

小鬼子又恼又急，又不住地往这边**。

这场炮铺天盖地，众人无处可躲，有五六个战士被炸死炸伤。

小鬼子**过后，几挺轻重机枪又朝这边一起开火射击，却未组织皇协军泅渡，因而河这边倒也没有多大负担。

众人躲在隐蔽处，检查枪支弹药。

骆玉峰拍拍身上泥土，咂着嘴说：“这小鬼子，跟三岁小孩过家家似地，闹着好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