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杀人

春草只好使劲憋着气，耳中听着那边传来吵架声：

“兄弟们，现在往哪个方向走？”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得了，我们迷路了。”

“是啊，我们真的迷路了。”

“兄弟们，赶快照原返回。”

“返回个屁。我刚刚找过了，回头的路也不见了。”

“哪怎么办？”

“怎么办？等死呗。”

“放屁放屁放屁。”

“哎呀呀，这四面八方全是芦苇，到底往哪儿走呀？”

“你个乌龟王八蛋，我讲这芦苇荡里太复杂，连当地人都有迷路的时候，不能来不能来，可你一口咬定，说老百姓肯定连夜把新四军游击队和国军伤员藏在了这里面，非要进来捜寻，这回怎么办？”

“这狗东西想到井藤小鬼子那儿邀功请赏去哩。”

“你他娘的不想？”

“想是想，可我不想死。”

“想死的脑子都进水了。”

“你脑子不光进了水，还进大粪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

“你才放你娘的狗臭屁。”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揍他。”

“对对对，揍他。”

“住手住手。还是想想办法，总不能真的在这儿等死呀。”

“要是有人路过这儿就好了。”

“别做春秋大梦，都这个时候了，谁闲得慌朝这鬼地方跑，有病啊？”

“要死大伙儿一块死。”

“完了完了完了。”

……

春草掰开他嘴，悄悄地说：“一山，四个小鬼子密探。”

杨一山嗯了一下，照着她耳朵低声道：“姐，你别动，我去送他们回姥姥家。”

不等她开口，已倏地长出身形，大步朝前连跨带纵。

春草吃了一吓，额头上直是冒冷汗，又不敢出声阻止，只好双手握紧魚叉，两眼睁得大大的朝前望着。

那边四个家伙突然之间见杨一山似鬼魅一般从芦苇中冒了出来，俱皆惊骇已极，一起叫道：“站住。”

全都伸手到胯下去掏驳壳枪。

杨一山却不站住，身形跃动之间已至近前，双手齐施，使出临下山时见性大师兄传授的一招制敌的手段，将眼前两个家伙喉咙生生挰断了。

跟着转身右脚飞出，踢在旁边那家伙下颏之上。

另一个家伙见势不妙，哎唷一声，也顾不得拔枪了，回头撒腿就跑。

杨一山哼了一下，正要拔足去追赶，蓦地里听到嗖的一声，一柄魚叉从头顶头飞了过去，正插在前面那家伙后心之上。

那家伙闷哼一声，向前扑倒。

杨一山回过头来，却见春草愣愣地站在那儿，便走过去问：“姐，你怎么啦？”

春草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不得了，我杀人啦。”

杨一山抱着她：“姐，他们是小鬼子派来打探消息的坏人，是专门祸害乡亲们的汉奸走狗，你今天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回去后，明天就会带着小鬼子来清剿我们……”

春草哆哆嗦嗦地说：“我心里砰砰直跳，害怕。”

杨一山安慰她：“我在南京杀小鬼子的时候，第一次也同你一样，但是比你还要害怕，不过第二次就好了。”

春草点点头：“我不想呆在这儿，快走吧。”

杨一山呵呵一笑，回身去那家伙后背上用力拔出魚叉，摘了几个人屁股上的驳壳枪，又在下颏掉了的那个混蛋胸脯上补了一魚叉，这才拉着她继续朝前走去。

两人行走了一会儿，春草拿手揉揉胸脯：“现在好多了。”

杨一山便夸赞她：“姐，你本事真大，一飞叉就将那个逃跑的家伙干掉了。”

春草摇摇摇头：“平日里下湖抓魚的时候，我一直这样做的。当时见那个家伙要跑，我就急了，连想都未想，起身一飞叉就投掷了过去。”

杨一山朝她伸起大拇指：“厉害，真是厉害。”

春草得意一笑，忽地伸手捣了他一拳：“你笑话我？”

杨一山一怔：“什么意思？”

春草噘着嘴说：“你空手杀了三个小鬼子密探，我才叉死一个，你不是在笑话我吗？”

杨一山连连摇头：“我在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就受过擒拿格斗训练，后来又去少林寺学了大师兄诸般绝招，如果连这几个窝囊废都对付不了，哪还有什么用？”

跟着道：“姐，你能杀死一个，就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不能跟我比嘛。”

春草咯咯地道：“就跟你比，就跟你比。”

跟着道：“一山，等有空的时候教我两招呗。”

杨一山笑道：“你想学，我就教。”

春草高兴了得：“走，去捉几条魚带给於大哥。”

快步朝前面一处浅沟跑去。

杨一山大喜，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

他本人也是捞魚摸虾的行家里手。

不大会功夫，魚篓里便装得满满的。

杨一山背起魚篓，二人又走了两三里路，来到於万年养伤的芦苇棚。

於万年还没媳妇，一个姐姐又嫁得老远，因而於鹤银老两口只好亲自过来照顾他。

杨一山将魚全都倒在他们存魚的小水塘中。

老两口千恩万谢。

於万年同大牙一样伤得非常厉害，到现在仍不能起床。

杨一山心里非常难过，同他谈了一会儿，叮嘱他好好养伤，又安慰了於鹤银老两口几句，婉言谢绝了他们留饭，起身和春草一起离开。

两人快马加鞭赶到了安葬新四军湖城游击队和国军兄弟们的坟场边上。

杨一山望着几十座崭新的坟墓，两眼泪水禁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孩子似地大哭起来。

春草吃了一惊，使劲拽他：“一山、一山……”

杨一山放开嗓门使劲哭了一阵子，便两眼呆呆地朝前望着，默然无语起来。

春草真是吓坏了：“一山、一山……”

杨一山伸手推开她：“我没事。”

磕了几个响头，慢慢站起身来：“咱们回去吧。”

春草也磕了几个头，扶着他往回走。

杨一山说：“姐，我想明天就去高邮湖桃花坞。”

“哪怎么能行？”春草不同意，“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呐。”

杨一山摇摇头：“时间不等人，迟了怕就要误事。”

春草拉着他手：“你再安心歇几天，我到湖里弄些好吃的魚虾蟹回来，把你养得身体壮壮的、精神足足的、力气大大的，咱们再去高邮湖桃花坞会会那个韩作武，好不好？”

跟着道：“一山，我是一个笨女人，只能烧烧饭种种庄稼，其它啥都不会，到时候去高邮湖桃花坞，还要你照应哩。你若是病歪歪的，莫说是保护我，怕连你自己都支撑不住，收服韩作武不就成了一句空话？”

杨一山把头扬了起来：“姐，每次都要听你的，我岂不成了妻管严？”

春草听了脸色一变，却又咯咯道：“这可是你讲的哟！太好了，太好了！”

杨一山不意她竟然这样讲，只好苦笑道：“姐，就听你的，等我身体完全复原了再去。”

春草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地欢喜了得：“一山，我就知道你会听我。”

杨一山哈哈大笑：“只要你讲得对，我全听你的。”

两人有讲有乐回到芦棚，春草赶紧忙活：红烧甲魚、虾仁炖野鸭蛋、莲藕炒魚片、菱角煮饭……

杨一山见着食欲大开，吃饱后上床呼呼大睡。

春草收拾停当，仍就睡在门后为他把关。

如此过了几日，杨一山真就被春草养得身体壮壮的、力气大大的、精神足足的，趁着艳阳高照的时候打了一通拳脚，大呼过瘾。

春草看得心里痒痒的，缠着他说：“一山，教我两招吧。”

杨一山呵呵笑着，就教了她几招防身的手段。

高兴之余，回到芦苇棚里拿了驳壳枪，耐心教她要领。

春草本来就会打枪，只不过是去湖荡里打鸟用的老套筒，那种喷砂的，所以杨一山稍加指点，她便会了，而且打得很准。

杨一山连连称赞。

春草投桃报李，好的拣好的变着花样弄给他吃。

杨一山尽情享受，尽情夸她、尽情教她。

又过了两日，杨一山身体越发强壮，吵吵着要去高邮湖桃花坞。

春草没得办法，只好领着他来到湖边，上了平日里出去打魚的鸭形小船，辩明方向，摇起橹朝高邮湖桃花坞而去。

不料行了两三里水路，湖面上突然起了大雾，而且越来越浓，到了后来，两人近在咫尺，相互之间也难看清五官面目，更不用去辩明方向了。

杨一山甚是担忧：“姐，怎么办？”

春草故意说：“要不，咱们回去？”

杨一山睁大眼睛四下里望了一望：“哪里是回去的路？”

“放心吧。”春草一边揺着橹一边咯咯地说，“你姐我心里认识路，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把你送到桃花坞。”

杨一山嘿嘿地道：“现在这种情况，你就是不闭上眼睛，也与闭上眼睛一个样。”

春草乐得差点脱了气。

小船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在湖面上漂行了多长时间，杨一山心里甚是着急，不住地唉声叹气。

春草安慰他说：“好好呆着，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杨一山听了大喜，叮嘱她：“姐，到了桃花坞，你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他的意思，到时候若是情况有变，自己好保护她。

春草没有听懂，笑着说：“离开你我到哪里去？”

杨一山只好对她讲明。

春草心里甚是感激，使劲点头应承。

便在这时候，前面传来了轰隆隆几声炮响。

春草吃了一吓：“咋回事？”

杨一山也是一惊，侧耳认真听了听，告诉她：“姐，这隆隆的炮声是小鬼子从船上打出去的，而且离咱们这儿不太远。”

跟着道：“看来韩作武有大麻烦了。”

话音刚落，前面又接连传来隆隆的炮声。

上次小鬼子下乡扫荡时也打过这种炮，春草自然不会忘掉，神色有些紧张起来，立刻止住了小船：“一山，现在怎么办？”

杨一山定了定神：“姐，小鬼子这种小钢炮厉害得很，桃花岛上肯定已经死了不少人，咱们须帮韩作武一把。”

春草问：“怎么帮？”

杨一山说：“你把船划到小鬼子大船下面，我悄悄爬上去，想办法把小钢炮炸了，让他们不战自退。”

春草又问：“你拿什么炸他们小钢炮？”

杨一山嘿嘿地道：“小鬼子船上弹药手雷多如牛毛，我就地取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们尝尝杨大英雄的厉害。”

春草哪有功夫与他说笑：“小鬼子那么多人，你才一个人，打得过他们吗？”

杨一山反问她：“姐，你现在能看得清我长成什么样子吗？”

春草恍然大悟：“你想浑水摸鱼？”

杨一山道：“别出声，把船慢慢靠过去。”

春草嗯了一声，揺动双橹，照着响炮的地方把船慢慢靠了过去。

到了小鬼子大船船尾下面，杨一山叮嘱她：“姐，你就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弄出任何声响，我一会儿就下来。”

春草把捕魚的挂钩递给他，悄声说：“一山，你千万当心。”

杨一山点了点头，接过挂钩，转身用力往上面一抛，又往下拽了拽，感觉已经抓牢了，跟着双手提劲双足用力，整个人嗖的一下窜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