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奸细

哨兵胸前中了一弹，勉强伸手指着前方吃力地说了句：“快抓奸细。”便晕了过去。

大牙咬牙切齿地说：“这狗东西跑不了。”

伸手抓起地上长枪，平端起来，凝神静气瞄准杨一山前面那个黒影，轻轻扣动板机。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那个黒影栽了下去。

此时杨一山已赶至近前，听到后面枪响，禁不住愣了一下，又急跨两步，伸手朝那个黒影鼻端探了一下，气得大骂：“他娘的，谁让你开枪？”

大牙离得远远的，又哪里能听得见。

不然要后悔得扇自己耳光。

杨一山定了定神，又想了一想，弯腰将那个黒影尸体夹在腋下快步走了回来。

此时大牙已脱下身上内衣撕成一片片长条，把哨兵胸前捆扎好了，见此情景站起身来没好气地问：“老大，你还准备厚葬他呀？”

杨一山把尸体往地上一扔：“把他扛回去。”

大牙一下跳了起来：“为什么呀？”

杨一山顺手把哨兵抱了起来：“这会儿没有功夫同你讲，回去就知道了。”

又安慰哨兵：“兄弟，千万挺住，我带你找金队长医治去。”

言罢，迈开双足向前飞奔。

春草和金晶回到马草滩望湖庄后，两人兴奋得睡不着觉，就天高海北地瞎扯。

金晶说：“姐，我教你识字吧。”

春草双手搂着她：“一山也同我讲过这件事，可我不想识字，只想像你一样当个女郎中。”

金晶推开她：“就是当个女郎中，不识字，你怎么给人家开药方？”

春草晕头了，好长时间才呐呐地说：“那就先识字呗。”

金晶呵呵地道：“咱们明天开始。”

春草硬着头皮说：“明天就明天。”

两只眼睛就耷拉下来：“我困了。”

金晶乐得不能，正要去打洗脚水，却听得杨一山在外面大声喊：“金队长，快开门。”

春草闻听，睡意全无，往起一蹦，从她身边抢过去打开了门。

杨一山把哨兵轻轻放到床上：“金队长，快救人。”

金晶回身伸手朝哨兵鼻端上探了探，赶忙取来药箱打开，拿出剪刀剪开哨兵胸前绷带，认真查看了一下，然后边忙活边说：“姐，找块布塞进他嘴里。”

春草急了，就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来。

金晶又道：“你们两人，一个按住他双手，一个按住他双腿，要用劲，千万不能让他动。”

杨一山和大牙就照着她的话做。

金晶给哨兵伤口处消了毒，把剪刀镊子用纱布擦拭干净，又在灯火上烧了一会儿，便朝他伤口里伸出……

春草猛觉得哨兵双臂要动，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拚年捺住，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汗珠。

金晶从哨兵伤口里取出了子弹，又拿来一些白天出去釆的草药捣成汁细细敷贴在上面，然后用布条包扎好，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春草有些兴奋地说：“金队长，你医术真高明。”

金晶摇摇头：“子弹是取出来了，但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夜。”

春草又急了：“为啥？”

金晶解释说：“姐，这里医疗条件太差，说不定各种细菌、也就是看不见的坏东西，在我刚才做手术时已经钻进他的体内，由此会带来并发症、也就是其它的病，这些病都能立刻致他于死地。”

春草眼泪就下来了。

杨一山安慰她：“姐，别哭别哭，我相信这位兄弟会挺过来的。”

春草点了点头，拿手擦拭双眼。

金晶将他请到另外一间屋子里，问：“杨司令，发生了什么情况？”

杨一山就把事情简单讲了一下：“具体的情况，还要等那位兄弟醒过来才能弄清楚。”

金晶想了一想问：“那个奸细抓住了没有？”

“让大牙兄弟开枪打死了。”杨一山惋惜地说，“不过，我已经请他把奸细尸体扛了回来，估计快到了。”

“神经病。”春草往起一站，“换做我，肯定把他丢了喂狗。”

金晶笑道：“姐，这个奸细虽然已经成了死人，但他说不定就是湖城人，我们这里若是有人认识他，那杨司令就能顺藤摸瓜查到这个混蛋的根底来历，你说对不对？”

春草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外面有人气喘吁吁地叫道：“老大，我把你要的宝贝玩艺扛回来了。”

杨一山打开门出去说：“放在地上，别把他扛进屋子。”

大牙把那个奸细往地上一扔，整个人也随之瘫倒在地上：“老天爷，这家伙死沉死沉的，可把我累坏了。”

这时候，韩翁二人也回来了。

杨一山就把先前发生的事情讲给他们听。

韩作武出了一身冷汗：“杨司令，幸亏叫你们巡查时撞上，又没有让他跑掉，要不然后天就有大麻烦了。”

春草从屋里提来马灯朝着那个奸细脸上照了一下，啊哟一声，接着使劲踢了他几脚：“狗汉奸，我踢死你、踢死你。”

翁树林笑着说：“他已经死了，你再踢也没用。”

春草这才回过味来：“我踢几脚解解气。”

金晶问她：“姐，你认识他？”

春草点点头：“这是骆家庄的骆二，一个十足的地痞流氓加无赖，前几年来找过我麻烦，让我用魚叉在他屁股上戳了两个洞。去年听说他投靠小鬼子当了二狗子，想不到竟是真的。”

杨一山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春草回道：“他是个独生子，爹娘已经过世了，否则也不能容忍他这个样子，怕早就用青灰偷偷将他捂死了。”

众人恨恨不已，也学着她上去狠狠踢了骆二几脚。

大牙忽然道：“他既是骆家庄人，骆营长肯定知道他的底细。”

杨一山点点头：“等他来再说吧。”

跟着道：“骆二这件事是血的教训，它充分说明咱们的警戒和防御措施还有很大的漏洞，为了确保后天湖城抗日义勇军成立大典如期顺利进行，这方面还得尽快加强才是。”

翁树林征求他意见：“杨司令，从明天早上开始，我组织四个小队人马，在马草滩外围展开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巡逻，同时再派出几个暗哨去大金沟监视小鬼子动向，你看行不行？”

金晶说：“我再增加一条建议。”

杨一山微微一笑：“请讲。”

“人多力量大。”金晶伸手捊了捊头发，“据我所知，咱们招的新兵当中，绝大多数都是湖城百姓子弟，因此我建议马上召开紧急会议，让各人连夜赶回家，向自己的父母及兄弟姐妹讲明情况，请他们一起参加进来，进行群防群控，遇到情况立即汇报或者示警，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韩作武双手一拍：“这个主意好。”

众人一起鼓掌。

杨一山说：“就按照翁副司令和金队长讲的办。”

跟着道：“半夜三更的，把所有新兵统统集中在一起，人多多的有些不大方便，大伙儿以为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心里肯定发毛，所以请韩副司令翁副司令到各自大队去召集大家开一下会，罗副司令没有来，由我亲自去作安排，行动吧。”

韩翁二人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分头离去。

杨一山又说：“姐，你与金队长一起照顾哨兵，就不要回去了。”

春草点点头：“我晓得了。”

罗志高睡得正香，被杨一山敲门从床上叫醒，极为懊恼，待听得是这件事，更加不悦，一边懒洋洋穿着衣裳一边说：“杨司令，那个奸细已经让你们开枪打死了，为何还要搞得这么胆战心惊、小题大作、兴师动众的？”

杨一山道：“这叫有备无患，小心驶得万年船。”

又笑着说：“罗副司令，半夜三更的，本来不想打搅你，但你是三大队大队长，怕你得知后，讲杨一山在变相夺你的权力，所以才来劳动你大驾。”

罗志高让一捧，既高兴又尴尬，一咕噜从床上下了地：“我这就召集他们去。”

待得人全部到齐了，杨一山就把各人回去要做的事情讲了一下，叮嘱所有人必须连夜赶回来。

罗志高唬着脸问：“杨司令讲的话，都他娘的听清了没有？”

众人一起道：“听清了。”

罗志高挥挥手：“还他娘的愣着干啥，快去快回呀。”

众人一起散去。

杨一山在他讲话的中间不时皱着眉头，待得屋子里没有人了，便朝他道：“罗副司令，以后和大伙儿讲话时，可不能他娘的他娘的，好不好？”

罗志高怔了怔：“老……杨司令，我习惯了。”

杨一山伸手拍拍他肩膀：“他们都是我们的好兄好弟、好姊好妹，是不是？”

“是是是。”罗志高讪讪一笑，“我以后改、一定改。”

杨一山出了门，赶回家里，叫醒父母，把情况详细向他们讲了一下。

杨老爹听了连连点头：“这件事马虎不得，弄不好要出大事。”

跟着说：“你身上事情太多，杨家庄就交给我们老两口了，快赶回马草滩望湖庄去吧。”

杨老太叮嘱他：“一山，等把事情安定下来，就和春草把亲成了，我还等着抱大孙子哩。”

杨一山呵呵一笑：“娘，我会让您和爹抱上大孙子的。”

转身出门。

后面老两口提上马灯挨家逐户打招呼去了。

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那个哨兵醒了过来。

回忆当时情况，只说他问口令时，那个奸细回答不上来，他喝令不准动，谁知那个奸细掏出手枪朝他胸前开了一枪，然后拔腿跑了。

杨一山叮嘱他好好养伤，转身出了门，正好看见於万年陪着骆玉峰从远处走过来，赶紧过去相迎，顺便把咋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两人实是吃了一惊。

骆玉峰面上更是阴睛不定：“谁讲那个奸细是骆家庄的骆二？”

杨一山回道：“这里有好多人都认识他。”

骆玉峰问：“他尸体还在吗？”

杨一山说：“正等着你去辩认一下。”

便带着他去了屋后。

骆玉峰朝那具尸体瞧了瞧，回过身来说：“一点也不错，他就是骆二。”

杨一山点点头，让人把骆二的尸体抬走埋了。

又邀请他去司令部坐。

骆玉峰边走边说：“骆二这个狗汉奸小的时候就一直不学好，平日里偷鸡摸狗打群架不说，还三番五地窥看女人洗澡，骆家庄所有人都不愿提到他。他爹娘死了后，这家伙越发变得猖狂得意起来，所有的坏事恶事臭事都干，最后被大伙儿开除了族藉，撵出了骆家庄，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跟着恨恨地道：“只是没有料到，他竟然投奔小鬼子当了奸细，又想要出卖咱们，让谁都难以容忍，死得好、死得好，死得好啊。”

神情上倒有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杨一山未作他想，只是皱了一下眉头。

正巧其他人也来司令部，就把几人相互作了介绍。

韩作武拱手笑着说：“骆总教官，你是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高材生，堂堂国军军官，参加过南京保卫战，在大金沟河血战过小鬼子和二狗子，可算是人人皆知英名远扬。而我们几个都是江湖草莽出身，也没有念过几天书，对排兵布阵行军打仗更是知之甚少，只知道蛮干，所以吃了不少苦头，往后还请你多多教导才是啊。”

骆玉峰连连摆手：“要论真正本领，在下与杨司令相比，可是差出千里之外。”

杨一山伸手轻轻捣他一下：“你这家伙，怎地扯到我身上来了？”

骆玉峰嘿嘿地道：“事实就是如此嘛。”

杨一山摇摇头，问：“韩副司令，情况怎么样？”

韩作武朝他打了个立正：“报告杨司令，三个大队的兄弟们都回来了，老百姓也都被发动起来了，整个湖城怕已成了铜墙铁壁，稍有风吹草动，咱们立马就能知道。”

杨一山笑着把他按坐下：“翁副司令，你那边呢？”

翁树林回道：“几支巡逻队已经早早出发，我和罗副司令来打个招呼，马上就走。”

杨一山让於万年大牙一同去，再一次强调：“你们这次去大金沟街，目的不是搞偷袭图快活，而是监视小鬼子和二狗子动向，因此即使他们单个人送到眼皮底下，你们任何一个也不能动手杀人，只要确保自身安全就可以了，听清楚没有？”

四人一起点头：“听清楚了。”

杨一山跟着道：“另外，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回来。”

四人又一起点头，出门走了。

韩作武有事也离开了。

骆玉峰道：“闲着也是闲着，我也跟他们一起去大金沟街。”

说罢拔腿就跑。

杨一山急忙叫道：“站住。”

骆玉峰止步回头：“什么事？”

杨一山上前将他拽了回来：“训练队伍的事情迫在眉睫，而我还没有与你交流深谈，怎么就没有事？”

骆玉峰显得极为烦躁：“这有什么交流深谈的，到时候把队伍集中在一起，按照咱们在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学的训练他们就成了，这个你比我懂。”

杨一山怔了一怔，然后笑嘻嘻地说：“骆营长，是不是还在为当总教官的事情不开心哪？”